空中亮度渐渐暗淡,原本清晰的远方海平线很快变得模糊起来,重达4.8万吨的胡德号船首激起冲天浪涛,飞扬水沫从2座前主炮塔旁边暴雨般卷过。周围40余艘英国舰艇如翼跟随,在海面上劈开一条条银白色的水瀑,从空中俯瞰,宛若刀锋长剑劈波疾行,声势浩阔,显得无比壮观夺目。
科尔兴奋地握紧双拳,此刻仍然有几分难以相信己方刚才的航行经过。在过去的2个小时里,英国舰队一直都在向敌方逼近,然而德国飞机却全然没有光顾己方上空,仿佛他们的航母又被狂风巨浪笼罩其中。可科尔却知道,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偏爱自己。根据霍恩角气象站的报告,今天下午丹麦海峡只是略有薄雾,虽然能见度有些不足,但绝对没有到飞机停飞的地步!
“航母舰载机和水上飞机的降落条件是完全不同的。”看着下属欣喜不已的面容,托维微笑说明道,“水上飞机由于能漂浮在海面上,只需在母舰旁边随意往下一扎,然后等待被吊车回收即可。可舰载机的回收条件就要苛刻多了。它们必须降落在面积有限的航母甲板上,而且越是重型的飞机,降落就越是困难费劲。一旦视野变差,飞行员就会因为燃料渐尽而慌乱失措,极其容易酿成灾祸。”
“根据皇家海军过去使用舰载机的经验,在天色完全变黑前1个小时,飞机就应该全部降落。考虑到我方飞机还是轻巧的剑鱼和格斗士,德国人的金属单翼机没有理由能在空中停留更久。”
托维语气平静,眼中悄然掠过一丝对往昔荣耀的回忆。他停顿片刻,神情坚定地开口:“因此,德国飞机必定会提前返航。而我们最初躲藏在西边的风雨区里,本就处于德机的侦察空白区,只要我军出动的情报没有泄露,德国人就不可能会在这种时间点,再刻意关注我们所在的区域。”
科尔激动点头,对眼前司令官充满了无尽的尊崇。在手中牌面如此稀烂的境况下,托维竟然硬生生创造出、并且抓住了这个翻盘的绝佳机会,即使纳尔逊重生,所做的只怕也不过如此了。眼见托维似乎情绪不错,科尔顺势提出了自己心里最后的疑惑:“将军,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德国人的主力战舰均装备了雷达,在夜间仍然能对周边进行有效探测。如果他们在发现我军之后选择高速撤退,我军又该如何才能反制?他们的水面舰艇几乎都能开出30节以上的高速。”
托维面容有些严肃,缓缓道:“德国人转向撤离是无法阻止的。但他们从探测到我军舰群现身,到反应过来转向撤离,总会花费一些时间。而我军的目标也不是全歼敌人,只求集火消灭德国人的航空母舰!虽然夜间炮术难度较大,但目标同样缺乏抵御大口径炮弹的能力,只要有数发命中,敌人就必定无法逃脱。”
科尔内心仍有忧虑,但看到身边参谋军官们均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又神情凝重的闭上了口。
对于航母的使用,科尔的确是一知半解,但在炮术领域,从装填手一步步干到战巡舰长的他,却自问不弱于皇家海军中的任何人。夜间实施炮战,无论是距离还是角度的测量都极具难度,更别提还要观察炮弹落点修正射击参数,综合下来的命中率根本得不到保障。即使随行军舰大开探照灯,指挥仪的工作效能也远不能和白天相比,最终给出的射击参数必定会出现偏差,而射击参数稍有错误,都将导致炮弹落点南辕北辙。
此外,科尔还面临着一个尴尬的要素,那就是他指挥的这艘胡德号虽然明面上号称英国第一战舰,但其内部火控设备已经落伍了。由于竣工时间较晚,胡德号始终没有得到大规模改装的机会,现在军舰上搭载的测距仪、火控台等设备都还是20年代的产品,其精确度和自动化程度均不及后来者,尤其在光线不佳时差距明显。对于今晚的战斗,这艘巨舰引以为傲的8门381毫米主炮,在命中率上先天就输了很大的一步。
看到下属那张藏不住情绪的脸,托维有些不悦的训诫道:“您不要考虑太多了。任何忧虑都会影响自己的决定,我们应该凭借自己的军人素质本能去战斗!另外,今晚也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有难度。您忽略了我们还有一支援军,他们足以在德国人逃亡的路上,给予目标致命的一击。”
夜色降临,经过3个多小时疾驰的英国舰队终于抵达了丹麦海峡出口的冰岛西面水域。空中星辰寥落,一轮淡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能见度极为有限。胡德号上灯光闪烁,指挥舰队开始变换队形,在机械的嗡鸣声中,4艘重巡洋舰仿佛星离雨散,如手指张开一般,朝着黑暗深处搜索而去。
托维神情平静,端坐在航海舰桥内等待通讯室的消息。为了今天这次作战,他麾下的重巡洋舰都装备了对海探测雷达,只要德国舰队出现在海峡末端,就必定会被探出踪迹。浪花拍击卷舞,军舰的横向摇动仿佛钟摆似的煎熬着英国人的内心。过了莫约1个半小时,周围的安静突然被一阵刺耳的电铃声打断,托维蓦地像弹簧一样跳起,深呼吸后,大步走到了那只仅限于舰队司令使用的电话跟前。
“报告,侦测到一条加密电文从西南偏西方向发出,距离约11千米。”俾斯麦号的雷达室内,一名副官推门而入,向卡尔斯禀报了这个消息。身材魁梧的司令点了点头,那张粗恶的面孔在昏暗灯光下有几分抑郁,随即变成了狠厉与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