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
“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怕你不成,干了!”
“砰!”
酒坛相撞,咕咚咕咚下了肚,连空气中都飘荡着醺然的味道。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篝火一片片绵延开来,将夜空照应的明耀夺目,大块儿的烤肉发出滋溜溜的香气,提着酒坛的汉子满营乱蹿,欢呼,大笑,喜极而泣,无处不充斥着狂欢的气氛。
作为这次守关战中扭转乾坤的人物,文初自然受到了极其特殊的待遇——人人敬酒,永不落空——她被大群的人包围着,敬酒的一个接着一个,楚兮替她挡了大部分,奈何基数太大,剩下的一小部分,照样喝趴了她。
她连滚带爬地冲出包围圈,“将军救命!”
全军一片嘘声,“楚问兄弟,你的气魄呢?躲去将军身边求庇护,不爷们儿啊!”
“不爷们儿!”
“不爷们儿!”
树枝敲着酒坛子,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数万人的起哄中,文初的脸皮厚的很,往将军身边儿屁颠颠一坐,脸不红心不跳,“将军您快听听,我坐您身边儿就是不爷们儿,这群兔崽子分明瞧不起你,治他们个大不敬之罪!”
“嗯,是得治罪。”将军点点头,颜容一肃,“楚问!自作主张,深入敌营,你该当何罪?”
四下里一静,众人吓了一跳,一时讷讷不能言。
有人赶紧辩解道:“将军,楚问兄弟……”
将军一摆手,老眼中划过笑意,“罚你一滴不准剩!”一个海碗推了过来。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竟是集体被将军耍了,不由轰然大笑。文初的肠子都快悔青了,硬着头皮喝下一碗,空碗立即又被添满,“又来?”
“喝!咱们敬酒你能躲,将军的酒你逃不掉了吧!”
大家高声嚷嚷着,文初泪眼汪汪地看着将军,就见他含笑的容色渐渐收敛,这次是真正的严肃,“镇北军赏罚分明,罚完了,现在是赏——这碗酒,我替镇北军所有的将士们,敬你!”
简简单单一碗酒,却蕴含了将军的肯定,和整个镇北军的感激。
这碗酒的意义,让文初接过手里,如同千斤重。
没有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她不扭捏,不搪塞,也不墨迹,接过来举过头顶,“楚问敬将军栽培,敬所有兄弟!”仰首便干。
一碗尽,空碗倒扣,一滴不剩。
“好!”
喝彩声此起彼伏。
将军和蔼的点点头,“这小子身上有伤,都轻了折腾。”
“将军放心!”欢腾的气氛中,不知是谁先撺掇了一句,“咱们不让她喝酒了,楚兄弟,来唱首歌!”
“就是,楚问,来一个!”袁邙举着酒坛子支持,有了这校尉的发话,下面的人更是连番叫嚷,眼含期待。
文初也不推辞,捡了根儿树枝,在坛边一敲。
叮——
清脆的撞击声久久地响在夜空中。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一句出,四下里便渐渐沉寂,唯有她轻轻的嗓音低低流转着,“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连绵的山峰接云天啊,飞鸟不通。怀念家乡的游子们啊,不知西东。不知西东,不知西东,头顶的苍天一般相同。不同的地域相隔甚远,却都在四海的环绕之中。阔达的人儿四海为家,又何必守住那旧居一栋?灵魂啊,灵魂啊,不要悲伤,也不要惊恐……
有人仰起头来,轻轻擦去了眼角泪。
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调子,每每军营思归,每每将士战死,这首调子总被人轻轻地吟唱。然而从未有过一刻,似今天这般,让众人心中大起大落,久不能平。
他们还活着。
可有人死去了。
他们在狂欢,有人在悲泣。
他们庆贺着劫后余生,相伴数年的袍泽,却永远地埋在了这片土地上。
“与尔皆乡土之离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歌声依旧在响着,有无奈,也有祝福,有人跟着轻轻地唱,一个,两个,三个,“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苟获生归兮……”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哽咽的嗓音实在不算好听,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可无人在意,“道旁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离兮……”
全军齐齐轻声唱着,以树枝敲击着酒坛的边缘,像是为昔日战友送行的乐章。
一曲毕。
天地间没有一丝的声音。
文初站起身,缓缓倒了一碗酒,静静洒在了雪地里,“谨以此歌,遥送兄弟远行,长眠安好。”
夜幕之下,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那般单薄,然就是这道单薄的身影,隐藏了最为厚重的情怀。有人闷了手中酒,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兄弟们,楚问兄弟记得你们,咱们都记得你们!一路走好——”
风声来去,哗啦啦撩动了新发的枝桠,似有什么在无声的回应。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
文初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的沉重丢掉,伸展着双臂走在雪地中。不知不觉,竟走出了大营,来到了关下。她沿着长长的石阶蹦跳上去,冬末初春,白日里已有了几分暖意,夜晚却是依旧寒凉。
头顶是苍穹高阔,星子闪烁,身后远远的依旧是热闹狂欢,而前面——
她顿住步子,看着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