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族谱》里只有杨衡,即衡六爷的族记,从出生到荣登家主之位,功绩扬扬洒洒写了整整十页,但他的生身之母却全无记载。
往上翻看,已故杨老家主的生平仅仅六页,妻妾及子女的记载更是寥寥数语。至于衡六爷的同辈兄弟,唯一占满半页的人是庶长子杨昌。
诸葛弈合上族谱,随意的旁边一丢,淡淡道:“衡六,此族谱中可见你不是杨老家主的嫡子。好大的胆子呀,竟敢欺骗我。”
衡六爷忐忑地瞥了那本族谱,畏惧道:“主人恕罪,当初族中众叔公们逼着我离开霞彩镇,为自保我也是没法子呀。我确实隐瞒身世,主人若治罪我无话可。”
诸葛弈拿出一块寿山原石摩挲,冷漠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
“不敢!”衡六爷慌然摆手,焦心之下双膝跪地,哀求:“主人饶命,属下知罪了。”
“属下?”
诸葛弈讥讽浅笑,龙眸略掀轻蔑一瞥,沉声道:“衡六爷威风呀,仗着投于下第一大商的门下,招揽痞匪无数,为害乡里、欺压百姓。到头来,这骂名全记在我的头上,不知多少人骂我治管不严、为虎作伥。”
“主人!主人,人知错,人有罪!求主人饶命,人愿献出一半家财,求主人网开一面饶了饶狗命吧!”
衡六爷匍匐在地大声哭求,见诸葛弈不为所动,他鼓足勇气爬向前来抱住诸葛弈的一只脚,额头抵在鞋上以示他的卑微恭敬之意。
诸葛弈厌恶地皱紧剑眉,龙眸瞬间浮现杀意。但此时不宜处置了衡六,他尚且忍耐几日。
“滚到角落去。”
“是。”
头顶传来的低沉命令,衡六爷犹如大赦,忙跪爬后徒角落里,额头重重磕在木质车板。
“你到底是不是杨老家主的血脉?”
诸葛弈懒懒地斜倚着高枕,似专注于掌中把玩的寿山石,又似等待衡六爷的回答。
这是活命的唯一机会吗?
衡六爷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战栗道:“禀主人,人是杨氏血脉,是先父杨老家主的亲儿子。只是……只是……我的身世有隐秘,是父亲和母亲有意隐瞒的。后来,我投在主人门下,亦不曾想过禀告。”
“杨老家主和家主夫人有意隐瞒?”诸葛弈细思片刻,取回抛在一旁的《杨氏族谱》翻到杨老家主的生平记载,之后翻看家主夫人丁氏的生平记载,狐疑道:“并无不妥。”
衡六爷擦擦脸颊边的冷汗,微微抬头,:“主人,既然是有意隐瞒又怎会写入族谱呢?”
“哦!如此来,你不是家主夫人丁氏所生的嫡子?那你的生身之母是……”
“母亲的心腹丫鬟。”
衡六爷暗自咬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从长在母亲身边养作嫡子,可背后的酸苦有谁知道。当着父亲的面前,他是母亲娇惯的儿子;父亲不在时,他是母亲养来的一条狗。
“我恨呀。”
衡六爷怅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他的悲、愤、恨、无奈、痛苦一直深深压抑在心底,而这一刻全部爆发。
“坐下。”
诸葛弈隐有不忍,指指旁边的软垫。
衡六爷动动嘴巴却未有发声,他颓废地背靠着车厢板原地而坐,湿红的双眼盯向诸葛弈,自嘲道:“在霞彩镇、在杨府,人前我是嫡出公子,子凭母贵;人后我是庶子,和生下我的亲娘一样卑贱。”
“你知道我的亲娘是怎么死的吗?”衡六爷突然双眼放光,表情却痛苦的哭相。他将双拳伸向诸葛弈,:“主人,我的亲娘是被她们一拳拳打死的。”
诸葛弈不语不问,静静看着悲怆的衡六爷。
“她们真狠呀,明知道我的亲娘活不久了还下毒手,等不及送她归西。哈哈!忠心为主,那个老女人又是如何待她的?呵呵!蠢女人,活该!”
衡六爷哭着笑骂自己的亲娘,那个只有忠心没有自己的蠢女人。
诸葛弈似乎猜到打死衡六爷亲娘的“她们”是谁了,所以衡六爷继任杨氏家主之位后,将“她们”的孩子全部斩草除根。
“主人,当我知道真相之后就开始布局,先气死那对老混账,再一个个的清理碍眼的人。一个不留,统统除掉。”
“所以,你气死了杨老家主,逼家主夫人丁氏殉葬。”
诸葛弈对杨氏族并非一无所知。曾经与陈老家主闲聚时,谈论过杨老家主夫妻的死因。陈老家主虽未笃定,至少查到蛛丝马迹与衡六爷有关系。
衡六爷用力点头,袖子抹掉眼泪和鼻涕。他狠狠吸气狠狠吐气,闭着眼睛:“我永生忘不掉父亲死时骂我的最后一句话。父亲骂我是卑贱的狼,呵呵!我何尝不知自己是多么卑贱呢。”
“那你的庶长兄呢?他与你一样是妾生的庶子,你为何杀他?”
“不同的。”
衡六爷睁开迷蒙的眼睛,一滴滴泪顺眼角流出。他看向诸葛弈,悲韶:“庶长兄名为杨昌,他的亲娘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在府中掌管丫鬟婆子们的差事。而我的亲娘连妾都算不上,仅是家主夫人身边的侍婢。”
“杨昌资聪颖,颇得父亲和族中长辈们的喜爱。他为人皓洁,不爱与人争斗,故而母亲待他略有脸面,不似我们整日讨不到好言好语。”
提起庶长兄杨昌,衡六爷的脸上一瞬即逝的懊悔,很快恢复悲愤和冷漠交替的神情。提起他仇恨的人,他是冷漠的;提起自己的坎坷半生,是悲愤的。
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