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遥凰郡主付六率风云铁骑五万人平定山海关。
付六自层层叠叠的尸体下爬出,一身血衣看不出本色。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舞大梁的旗帜,喝道:“兄弟们,该回家了!”
回应声寥寥,天地无言,旗帜在风沙中猎猎作响。
付六攥紧胸前的平安符,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默念:“长风,我要回家了。”
出征之前太子魏:“这大梁的天下是男儿的天下,保家卫国是男儿的雄心壮志,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付六身后是她的风云铁骑,她面对着魏长风,却是说给出生入死的兄弟听:“不平匈奴,誓不回还!”
她决绝地策马奔离,一晃过了五年。为表决心绞去的墨发长到了肩头。她眺望大梁的眼神如秋水,血衣如嫁衣,火焰一般照亮了大漠。
她回家了。
大梁没了。
守在城门口的军队插着一面干干净净的“齐”的旗帜,与她肩上血迹斑斑的“梁”字旗形成鲜明的对比。
领头的是谢宇,曾经的国师,掌祭祀、礼仪。他照旧附庸风雅,穿淡色长衫,却扣了一顶皇帝的珠玉冠冕,各色宝石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很是滑稽。
他作揖,说:“恭贺付大将凯旋。”下一刻,他说:“扔了你肩上的破烂,先帝驾崩,现在国号为齐。”
付六茫茫然地问:“那太子呢?”
谢宇礼貌地回:“朕暂未立后,没有太子。若付大将不投降,我身后的一万禁卫军便要踏平你的风云铁骑。”
付六带去山海关的十万精兵,归来只有百人。还好近十万弟兄的魂魄留在山海关,他们永远不会知晓自己日思夜想要回的大梁,亡了。
付六身后的副将严修怒目圆睁喝道:“兄弟们,和这反贼同归于尽,誓不投降!”
百人应和,却在谢宇的一万精锐面前显得单薄。
严修扬起砍刀,“杀”字卡在喉咙未出。
付六生生徒手拗断婴儿胳膊粗的旗杆,“梁”字旗慢悠悠地、轻飘飘地落在土地上。
“轰隆”一声巨响,大梁最后一面旗帜,倒了。
盛世王朝,倒了。
曾经火热的血液自她的手掌汩汩流淌,落在“梁”字上,又被风吹冷了。
“付大将!”“付六!”“付小子!”此起彼伏的震惊、愤怒,若不是副将严修阻拦,士兵们早将贪生怕死的付六千刀万剐。
付六感觉到掌心的痛贯彻肺腑,她不在乎。她将全部心思用在瞪视谢宇,告诫自己不能让卑鄙小人见到她的热泪。
全天下只有一人值得她落泪。
“谢宇,我要见太子魏长风。”
曾经的太子,如今的阶下囚,魏长风在喝酒。
透过黄黄黑黑的污渍能看出他穿着粗麻的孝袍,他满不在乎的敞着怀,酒液从下巴流到胸口都懒得去擦。有人来了也不知起身。低语、傻笑,如入无人之境。
魏长风曾经不屑上好琉璃酒器,掷响贪玩博舞娘一笑。今日他指尖攥紧的,不过是个粗陶的茶盏。
付六毫不犹豫地面向魏长风,重重地磕下去,磕的脑袋里一阵恍惚。
她忍着哭意,强作平静地说:“末将付六,未能守住大梁最后一面旗帜,望殿下恕罪。”
谢宇在她身后好心地提醒:“付六姑娘忘了吗?你刚才投降了,现在你是我大齐的战俘。”
话音刚落,粗陶茶盏划破空气,在付六低伏的耳边炸响。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脸颊,伤口混进残酒,火辣辣的疼。
“付六,自古没有女儿将,你的将军之位是我向父皇求来的机会,如今你就这样对我?早知今日,你为何不死在匈奴乱箭之下?”
无情的言语如刀,割的心疼。
当年是魏长风诚心叩头求了平安符盼付六回来。付六回来了,魏长风又盼着她死。
瞧瞧,瞧瞧这个人,老是这样,嘴上一套,行动又是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