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略一躬身,“殿下,节宴上所用《平定天下》、《抚安四夷》等雅乐自然不适于殿下观赏,殿下可选小曲或时舞。”
“小曲如何讲?”
“殿下当然知道我大明的诗文远不及前代,所谓‘诗让唐,词让宋,曲让元’,唯有小曲是以往历朝历代都远远比不了的。《吴哥》、《桂枝儿》、《罗江怨》、《打枣杆》这些小曲是我大明的四绝。”
明代中期,程朱理学早已度过了它的巅峰时期,开始极速走下坡路,上层官僚知识分子日益奢靡腐朽,完全丧失了道德引领作用,而民间以自行其是的方式拒绝庙堂之上的虚伪教化,从高层到民间,人们至少从心理层面上都与程朱理学愈行愈远,上层建筑的隐形坍塌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文学、艺术的发展方向。加上整个社会长期浸泡在浓郁的商业气息中,进入“礼崩乐坏”期,高雅文化日渐式微,世俗文学、艺术强势崛起,流行于大江南北的时尚小曲正是这种世俗音乐、艺术的典型代表。
朱祁铭想起当年在谷林集听大、小胖唱民谣的情景,料何叶报出的曲目肯定不会比他当年所闻高雅多少,以他的年龄及其经受的艺术熏陶,恐怕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过于低俗的歌舞。于是,他的兴趣立马转移到了何叶所说的时舞上。
“时舞又如何讲?”
“时舞流行于坊间,时兴得快,衰落得也快,隔个十天半月的便旧去新来。”
以现代语言来讲,所谓的时舞就是快餐艺术。朱祁铭听得似懂非懂,当即对时舞也失去了兴趣。“她舞么?”
“这······”何叶显然答不上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一个身材极好的舞姬款款出班,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殿下,教坊司倒是排过《惊鸿舞》、《凌波舞》,若蒙殿下不弃,奴家愿意一试。”
想《惊鸿舞》、《凌波舞》都与唐玄宗有关,一个是唐玄宗早期宠妃——梅妃的成名舞蹈,另一个因唐玄宗一梦而编排,朱祁铭顿感无趣,本想拒绝,瞟一眼身边的周晓蝶,他又改变了主意。
“嘿嘿嘿,《凌波舞》好看。”
那名舞娘闻言大喜,也不要音乐伴奏,扭动腰肢就开始献艺。可惜她既无当年春禧殿那名舞娘的仙姿,又无栖仙楼裴三娘的风情,舞姿甚是寻常,只会用火辣辣的眼睛冲朱祁铭放电。
周晓蝶许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吧,竟不顾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客身,低声叱道:“俗!”
朱祁铭白了周晓蝶一眼,冲舞娘拍手叫好:“妙!妙!此舞当真是妙不可言!”
那名舞娘高兴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接下来就更加卖力地扭动腰身,动作幅度极大,即便是舞盲也能瞧出她的舞姿已严重变形。
她的同伴显然也看不顺眼了,有人悄悄道:“这哪是《凌波舞》?分明是武勋家男子表演的《跳当当》!”
别瞎说,《跳当当》可是武舞!
朱祁铭不以为意,仍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那名舞娘见状,也不管别人给出的差评,兀自热舞放电。
这边周晓蝶脸上的怒意愈来愈盛,一张脸竟然扭曲得变了形,忽见她一脚踹飞了一把杌凳,杌凳一路滑去撞在舞娘腿上,那名舞娘“哎哟”一声,侧身便倒,她的同伴稍楞之后,就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瞧着她的狼狈样,纷纷掩嘴窃笑。
这是本王的别院,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朱祁铭扭头看向周晓蝶,见到她脸上怒不可遏的表情,当即被震撼到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忍了忍,正想开口撵人,却见茵儿快步走来,将头附在他耳边。
“殿下,偏殿那边已备好舞乐,请殿下移步过去观赏。”
嗯?朱祁铭一惊,心头的怒意倏然而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