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安南我行我素会遗患无穷,但正统皇帝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脸面问题,对方什么面子也不给,就要他这个九五之尊接见那个油盐不进的安南使臣,这脸可丢大了!
“无需陛见,选个亲王去会同馆那边设宴款待安南、占城两国使臣,以示我大明厚待诸邦。”皇上的语气里透着七分恨意三分无奈。
让一个亲王接见安南使臣,这是一种折中,既不失礼节又免去了天子的难堪。
胡濙却面有难色,“陛下,居京亲王只有郕王一人,但郕王不谙邦交事务,且郕王长年深居王府,不问世事。”
“越王体内邪毒已解,容貌如常,他倒是略晓邦交事务······”语至一半皇上就顿住了。
胡濙抬头望了皇上一眼,“陛下,越王只是暂居京城。”
一旁的曹鼐张张嘴,欲言又止。
当年杨溥等人并未五名阁臣堪称德才兼备!大概是离天子近而略显超脱的缘故使然吧,内阁所在地文渊阁未受乌烟瘴气的官场的污染,在大明不堪的政治生态中仍不失为一块净土。曹鼐的德才在五人中最为引人瞩目,他于宣德八年高中状元,后人称他为官清廉,一身正气。曹鼐起初任江西泰和典史,有一次,他抓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贼,当时天色已晚,来不及将女贼押解回县衙,只好带着女贼在一座破庙里过夜,女贼多次以色相诱惑他,美色当前,要想做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的完人,那可太难了!曹鼐有些把持不住,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提笔写下“曹鼐不可”四个字,然后烧毁,再写再烧毁,直至天明,终于闯过了美色关。从此,“曹鼐不可”这个故事被世人广为流传,成了警示官员“慎独”的生动范例。
闲话少叙,话入正题。曹鼐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启禀陛下,顺义县驰奏,朝鲜使团在顺义与平谷县交界处遇兀良哈贼人越境劫掠,险遭不测。”
什么!朝鲜使臣竟然在京师一带遭遇鞑贼?果真如此,那上国威仪该往哪放?连日来就没见着一件顺心事!皇上忿然起身,挥手猛地扫向御案,顿时,成摞的题本、奏本、典籍被扫飞出去,撒得满地都是。
“望陛下息怒!”曹鼐语气平和,神色仍不失从容,“朝鲜使臣恰好被越王救下,陪臣李穰上书请旨,正想陛见谢恩呢。”
越王救下了朝鲜使臣,人家要来谢恩?丢脸的事竟然反转成了长脸的事?皇上的下巴都差点被惊掉了,片刻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曹鼐掏出一份奏本,双手恭送到御案上,“陛下,辽东都司有个叫何源的吏目上了道奏本,陛下并未御览,以为此人并非辽东主官,故而命内阁处置这份奏本。臣看过了,何源在奏本上说,去年朝鲜惹怒了瓦剌太师也先,也先原本打算率数万人马从辽东越境,陈兵鸭绿江,威逼朝鲜,好在越王窥破了也先的意图,令也先知难而退。”
皇上匆匆瞥了奏本一眼,立马惊道:“与也先对峙,越王岂肯吃亏!双方交手了么?”
“陛下毋忧,何源在奏本上说,越王只是与也先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双方未启衅端。”
“甚好,甚好!”皇上长舒一口气,缓缓落座,沉吟良久,缓颜看向胡濙,“胡卿,越王还是有功的,就让他去见见安南、占城两国使臣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并不指望他能从中做成什么大事,仅仅是礼待外使而已!”
闻言,胡濙担心越王赴藩的事会生出变数,本想出言劝谏皇上,转念一想,邦交事务颇有讲究,若非经年累月历练,谁人会天然具备娴熟的外交技巧?礼部一帮资深的“外交官”费尽口舌,调解安南、占城两国纷争尚且无果而终,一个只知虚言激辩的越王又能在外交场合有何建树?不过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而已!
“臣遵旨。”
一旁的王振却不像胡濙那样淡定,他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禁侧目瞟了殿外一眼。
唉,内侍监把个秋浦轩怠慢得过了头,是该让惜薪司的人登门瞧瞧了,别的不说,这么冷的天,可不能少了越王的红罗炭。嗯,总该给内侍监留条退路,以备不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