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旗号招来了不期而至的赛罕,朱祁铭便命护卫撤去朝廷核发的旗牌,不再以旗号示人。
那日朱祁铭独自出营,而后数百骑人马跟了去,此事被冯铎察觉,冯铎颇为好奇,几次试探着想要问出点什么来,但朱祁铭不说,随行的其他人是断然不会多嘴的,只说大家一道去追踪可疑人,最后无果而终。
冯铎很是尽职,依然在暗中查探朱祁铭离奇出营的事,显而易见,他是在替天子尽职。直到有一天见到了宣府镇守少监赵琮,冯铎才渐渐淡忘了此事。
说来有些出人意料,宣府总兵官、左都督杨洪与镇守少监赵琮竟然随着前去报讯的越府护卫,联袂来到了朱祁铭的营寨。
听闻护卫禀报后,朱祁铭率众迎出营外数里远的地方,就见旷野里旌旗猎猎,近万骑兵列阵肃立,居中一人一身戎装,年过六旬却目光如炬。此人身边有位身着内官冠服的白面中年人,应该就是少监赵琮。
赵琮显然是来拜会冯铎的,率先下马向朱祁铭行罢礼,便走到冯铎身边,只顾在那里交头接耳低语。
大明在大同、宣府、辽东三地都派有镇守内官,其中镇守大同的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郭敬!辽东镇守太监名叫杨宣,以上二地都是太监镇守,唯独宣府仅是一名少监镇守,且正统皇帝明令赵琮只管火器,不预其它军务,这让总兵官杨洪少了许多掣肘。
赵琮比冯铎年长,又镇守边关多年,风里来雪里去,至今还只是一名少监,而冯铎则幸运多了,虽有近侍太皇太后多年的苦劳摆在那里,但一名清宁宫首领内侍连跳数级,一跃而为四品太监,这简直就是火箭速度!大概是对比之后想清楚了一些事吧,冯铎再看朱祁铭时,目光里少了分监视的意味。
朱祁铭无心关注冯铎、赵琮的举动,他只对杨洪感兴趣。极认真地打量了杨洪几眼,觉得杨洪身材魁梧,脸上有凛然之气,仅从外表上看,就知杨洪绝非浪得虚名!在杨洪身后,随他而来的近万将士无不姿容严整,想宣府镇与龙门川的距离可不算近,经长途奔波,此刻近万骑人马依然是阵容整肃,杨洪真的是带兵有方呀!
杨洪翻身下马,毕竟已是六十七岁的高龄,下马的动作不太流畅,“宣府总兵官杨洪参见越王殿下。”
朱祁铭在马背上拱手回礼,“小王见过杨都督。”
片刻后,朱祁铭意识到自己总高居马上,未免有怠慢边关宿将的嫌疑,便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朱祁铭知道,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开国武勋和靖难之役中血拼出来的武将都已故去,朝中唯一亲历过大战的英国公张辅,其大战经历还是永乐年间在平定安南叛乱时留下的。而杨洪与当今大明众多武将一样,都是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但杨洪与别人不同,他靠无数次战斗成就了自己的辉煌,是和平时期罕见的战斗英雄!
据说杨洪是北宋名将杨业(现代影视剧杨家将中杨继业的原型)之后,其父亲生前是个千户,永乐初年,依照降级袭职的惯例,杨洪子承父位做了个百户,领兵开拔到赤城、独石这片苦寒之地,披荆斩棘,筑城固边,此后经略宣府四十余年,从一名百户一步步晋级,如今成为了响当当的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和一方总兵官,一年后再配印镇朔大将军,两年后封昌平侯,已经是位极人臣了。杨洪的一路晋阶全是靠打仗打出来的,遇见鞑靼或兀良哈贼人,别人畏缩不前,他却奋不顾身,一马当先,穷追猛打,永不退缩,堪称人见人赞、勇猛过人的血性汉子。
朱祁铭再次拱手,“久闻杨都督大名,恨不能早日谋面,今日都督远道而来,小王本该邀都督入营歇息,但囿于规制,只得在营寨之外与都督闲叙,聊表敬意。”
“人臣无私交,末将正有此意。”杨洪抱拳施礼,“数年前,殿下在此率众与鞑贼酣畅淋漓地血战,与之一比,末将当年的匹夫之勇何足挂齿!”
人臣无私交?朱祁铭突然想起了一事,那就是皇上多次敕谕杨洪,屡屡以“人臣无私交”之语相告诫,原因在于眼下的杨洪是瓦剌诸部争相交好的对象,瓦剌对大明很吝啬,对杨洪却是十分慷慨,每每以重礼相赠,且言必称杨洪为“杨王”。
朱祁铭疑心不重,但念及瓦剌暗中交好杨洪一事,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爽。
杨洪趋前数步,在距朱祁铭丈远的地方驻足,“殿下奉旨而来,自有良策妙计教导末将,末将愿洗耳恭听。”
奉旨而来?朱祁铭暗中咬牙,想那日匆匆离京,自己内心的感受自然称不上畅情适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而今社稷为重,所有的私怨都可以抛诸脑后。
“小王岂敢在杨都督面前班门弄斧?只是这边添了五千余张嘴,用度徒增,也不知宣府的粮草是否够用?”
“粮草?”越王岂会无聊地开口就谈吃喝用度这样的琐事?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杨洪微微一怔,“据说仓储粮草还是充足的,不过,末将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言。北境的仓储都由户部派员全权打理,是否充足,末将不便清查,要查也该由巡抚大同、宣府的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罗亨信去查。”
武官受内官掣肘还能到天子那里诉诉苦,而在巡抚、巡按这些品秩低微的文官面前,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哪有说话的份?没办法,人家身为钦差,官小衙门大!
朱祁铭料与杨洪多说无益,他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