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铭退到通往吕家宅院的过道上,隐在树后,静观眼前好戏登场。
一名衣着不俗的肥头中年汉子领着一帮家丁模样的人,缓缓走到护卫身前,下巴上翘,眼皮几乎抬到了额头上。“还不放人!”
一名壮硕的护卫沉沉走到那人身边,朱祁铭记得,他是护卫军中的一名小旗,名字好像叫赵······国泰,对,就叫赵国泰,他做过朱祁铭多年的贴身护卫,素有勇力,故而朱祁铭还没忘记他的姓名。
赵国泰冷冷盯着肥头汉子,二人相距只有尺许。“阁下是谁?”
“周府管家房仁杰!”肥头汉子一字一顿道:“老子知道你们是谁,哼,护卫军呆在王府内或跟在亲王身边摆摆仪仗倒有几分威风可言,可惜你们远离王府,又身着便装,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莫非想图谋不轨?哦,明白了,你们将周府的家丁挟持到如此僻静的地方,是想算计周家,进而危害紫禁城里的周妃娘娘和皇长子,暗中干着谋逆的勾当,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近赵国泰的脸颊,目中透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血口喷人!”
赵国泰伸手一档,力道极沉,只见房仁杰身子一旋,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冰雪滑出丈远。
这里的动静早引来了许多居民和路人围观,众人见了房仁杰的狼狈样,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周府家丁一拥而上,与空着手的便装护卫推推搡搡,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忽闻急骤的蹄声一路响来,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叫避让,一个年不足六岁的稚子颠着短腿跑不快,落在了后面,而在距他丈远的地方,一骑快马疯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名老者停下身来拉住稚子,将他推到一名神色骇然的妇人怀中。就在这时,快马掠过老者身边,但闻一声脆响,似骨头断裂的声音,老者倒地翻滚几圈,艰难坐起身来,双手捂着左腿就是一阵惨嚎。
快马骤停,马的嘶鸣声响过之后,朱祁铭终于看清了骑者的模样。那是一个锦衣少年,年纪应在十六岁左右,白皙的皮肤、周正的五官给人的观感极佳,只是他目中闪动着一丝邪恶,把恐惧注入了人们的心头。
“周大公子!”人群中有人叫道。
周大公子?朱祁铭蓦然意识到,锦衣少年就是周妃的大弟周霖,他听说过此人。周霖是京中新冒出的恶少,年纪不大,恶名却已传遍京城,经常聚众斗殴、欺男霸女,除谋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当年的杨稷与之一比,恐怕给他提鞋都不配!
这也不足为奇,周霖是当今皇长子的大舅,早晚会封侯,且未来皇长子继承大统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堂堂国舅爷,故而有的是肆意妄为的资本,恐将危害京城数十年。
周家人怎么都是一个德行!朱祁铭暗暗骂了一句,想开国以来外戚屡受严格约束,而如今此风不再,他不禁心生悲凉:当今天子连自己的五个舅舅都曾严词训斥过,却对自己大舅子的恶行圣听闭塞,难怪世风日下!
锦衣少年策马缓缓逼近地上的老者,老者强忍剧痛,双手撑地,就那么一颠一颠地挪动屁股往后退。
“啪!”
马鞭响过之后,就见老者脸上多了道血印。
胆小的围观者开始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周霖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随从,一脸傲气地走到护卫身前。
“公子。”
房仁杰爬起身来,与一群家丁一道面向周霖见礼,而后垂首肃立。
“快放人。”说这话时,周霖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连眼角余光都懒得触及护卫一下。
面对周家大公子,众护卫也颇为忌惮,迟疑间,一名护卫硬着头皮道:“请公子明察,这些人强闯吕家宅院,欲图谋不轨,咱们拿住他们送往顺天府,是否放人,顺天府自有定论。”
“啪!”
马鞭所到处,那名护卫猝不及防,脸上立马多了道血印。
“越王远在宣府,你们能倚仗谁?让小爷我代越王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蠢货!”周霖可不像管家那样惯于反咬栽赃,以便争个道德、律法的制高点,他出言无状,只怕都不知道忌惮二字怎么写!“吕家算什么?敢与周家作对,让我阿姊不自在,小爷我就要让她一家付出代价!你说你们成天守在这里吹冷风,累不累?往日看在越王的面子上,小爷我忍了,今日你们竟然动手抓人,那就别怪小爷我翻脸不认人!”
“谁是小爷?”
朱祁铭折了根荆条在手,缓缓走到周霖身前。周霖一见朱祁铭,目光一滞,脸上的傲色倏然散得干干净净。
“参见······参见越王殿下。”周霖牙关打颤,只怕心里已在盘算自己是否会落得杨稷那样的下场。
朱祁铭并不理会周霖,而是瞟了赵国泰一眼,这名小旗立马近前,附耳低声禀道:“殿下,方才咱们拿住周府五名家丁时,小的看得仔细,有两人从南侧树林那边溜走了,应是锦衣卫派来的暗探。奇怪的是,还有一帮人悄悄跟在五名家丁身后,咱们刚从林中显出身来,那些人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那帮人竟跟在周府家丁身后?莫非有人想做黄雀?朱祁铭心中一惊,这才发觉别人早盯上了吕家,若非护卫日夜轮班守护在此,先生一家只怕早就遭遇了不测!
“越王殿下,您不是在宣府么?何时回的京城?小的久闻殿下的威名,一向敬佩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