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阁的背景神秘且复杂,但云娘今日的义举十分真诚,这不免让人左右为难,所以此刻的回应并非小事,不容朱祁铭漫不经心。
徐恭轻咳一声,继而朝朱祁铭直递眼色,那分担心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哟,徐大人何时患了眼疾?”云娘反应极快,眼到话到,让牛三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摸不着头脑。
“呃,风沙眯了眼。”徐恭的反应也快,只是这由头扯得······唉,令人无语。
朱祁铭不禁皱眉。看来徐恭也有短板,不惯于掩饰,风沙?烛火竖得比棍子还直,风呢?还不如说鸟粪砸的来得靠谱!
牛三、蒋乙终于赶上了节奏,察觉到了徐恭的窘态,无意顾及上官的脸面,嘿嘿嘿一顿傻乐,于是,素来沉稳的徐恭竟然像小姑娘一般红了脸。
“嗯,云娘乃女中侠士,豪气干云,堪比红线女,不逊梁红玉······”梁岗字斟句酌地正说在兴头上,突然碰见朱祁铭诧异的目光,只得生生住了口。
有点过,哈,师傅!
那边牛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
一个武者卖弄斯文,显得颇为滑稽,霓娘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掩嘴窃笑,双肩一颤一颤的。
云娘倒是泰然自若,岂止是泰然自若?分明还有几分受用,一双星目扫向徐恭,十足的示威派头。
朱祁铭如今身边跟着一帮人,对众人的话自然要过过脑子,兼听则明嘛。但他已有主见,那场血战,云娘连命都豁出去了,若拿命还换不来交情,世间还有何交情可言!
本来,对云娘的探询,朱祁铭大可世故圆滑一些,虚于应付就是了,毕竟不知云娘的底细,她所说的“信”字又包含了别的意思,对此,肯定的回答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说出口了,就意味着某种承诺,有承诺就得去承担,包括承担许多未知的风险与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剩一条吉凶未卜的小命,既无权倾天下的地位可供担忧,又无富可敌国的财富堪付贪念,落魄人一个,何必对一个舍命护己的女子玩心防游戏?何况云娘她们不过是生如浮萍,只盼有所依托而已。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两年多来,一路受难逃难,若非方姨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漂泊不定的境遇只怕要远比雨中浮萍凄惨。
当初在方姨那里,自己不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么?
“不错,共过生死,岂能不信!”朱祁铭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们是你们,锦云阁是锦云阁,本座何必疑你们?锦云阁的人脉想必是盘根错节的,各有各的心思,故而将此事声张出去,于你们而言,恐怕是祸福难料,倒不如守口如瓶,将这段往事烂在肚子里,如此方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话说得透彻,还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看似已经足够了。
霓娘转过身来,与云娘相视一笑,也只是一笑而已,那分期待之色似乎尚未散去。
朱祁铭凝思良久,隐隐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截下了一段话······罢了,做人不可太世故,“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警世名言不适于某些场合,特别是在面对一份恩情的时候。
“搭救之恩先记下,回京后,本座还想见到二位,若得便,本座会邀二位到越府做客。”
到越府做客?有朝一日会成为堂堂亲王府的座上宾!云娘、霓娘齐齐一震,惊喜随笑色泛起,想要隐藏,却已不及。
那边的徐恭直皱眉头。还是少不更事啊,这随口一诺,日后食言必损及越府声誉,守诺指不定会摊上大麻烦,既如此,又何必做个笼子给自己钻!
不料云娘収起笑意,一脸庄重地道:“自作聪明的人总想靠机诈伎俩笼络人心,明明防着人,偏偏端着笑脸,殊不知别人也不是傻子,别人何尝不是如此待他?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样的人,得意时从者如云,失意时众叛亲离,哪有什么生死之交啊!殿下不同,总有一天,殿下会意识到自己的真诚实为大智。”
这是几个意思?莫非这份约定对谁是利好还未可知?
一旁的徐恭怔了片刻,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脸上又浮起了惊疑之色。牛三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忙不迭摇头。
“殿下被方正蒙骗,这只是特例,并非殿下不明,而是彼情彼景,殿下对方正不得不信。正因为不得不信,所以即便察觉到了可疑之处,也会下意识地暗自替他辩解。所以,殿下不必怀疑自己的眼睛。”
听云娘提起方正,朱祁铭心中堵得慌,虽然云娘说得有理,但这番宽慰还不足以让他释怀。
好在云娘的话另有所指,无非是想告诉别人,让锦云阁的两名女子到越府做客,实为明智之举。因此,朱祁铭也不用过于纠结。
“你们是要取道镇边城回京么?”别也道了,愿也许了,朱祁铭虽然不想撵人,但云娘她们可以一走了之,自己的行程还搁在徐恭的肚子里,不能再耽搁了!
“当然不是,云娘等人恐怕要在镇边城逗留些时日。”云娘望望门外,却无动身的意思,“途中若有事相告,不知该如何联络殿下?”
有事相告?利好这么快就来了?
朱祁铭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徐恭。徐恭看看门外或隐或现的一帮人,欲言又止。
“放心吧徐大人,他们是云娘手下的死士!”
“数年前我与你曾有过联络,你知道该怎么做!”徐恭低声道。
云娘会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