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叨叨的,神经错乱嘛!”梁岗扶起朱祁铭,低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什么神仙呀,人呀狗呀的,莫名其妙!”
弯月终于钻出了云层,映出院中轮廓,静谧的阁楼宛如剪影,贴在一片迷蒙的背景上。
蒋乙罕见地关心起时事来,“这盛千户脑子有病!还桃园,这里有桃园么?即便有,这个时节哪来的桃子!”
听蒋乙出言附和,梁岗似乎找到了知音,只是双方的认知差距大得离谱。“桃园一说还站得住脚,南院那边不是有三棵桃树么?”
“三棵树就能成园?照你这么说,这里槐树成林,干脆说槐园多好!”
“树结桃,桃生树,数年之后不就成园了么?”
二人的滑稽抬杠被朱祁铭的笑声搅黄了。笑足之后,朱祁铭碰碰牛三的手臂,“牛百户,你从方才的一幕中,可曾听出了什么玄机?”
牛三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有你在,我不想再废脑子。”随即微微一愣,“牛百户?不是都叫你我他的吗?公子坏了规矩!”
徐恭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走了出来,“从今以后,叫你牛都督也行,若你官运亨通的话。”
总算还有明白人!朱祁铭快步过去扶住徐恭,“不错!从今往后,歇芳园里的人语恐怕只有神仙听得见。不过,你们只管叫我公子好了,听惯了,不想再变来变去。走,大家回去用膳。”
膳房内烛火重燃,地上一片狼藉。案上的菜肴冒着热气,显然方热过不久,云娘、霓娘却已离去。众人动手简单收拾一番,入座用膳。
烛火映出历险后的众生相。牛三、蒋乙没忘饕餮身份,酣畅地扫荡着肉食;梁岗举手投箸之间依然不失潇洒的造型。
徐恭神情大变,一向偏严肃的他脸上满是笑意,“来,上酒,今夜本千户陪你们喝个痛快!”身躯一晃,不知是扯痛了伤口,还是触动了心思,眼中竟略含泪光。
“上几坛?”蒋乙睁着一双大眼,脸上的肌肉似在抖动。
“四坛。”
蒋乙嘿嘿嘿就奔储物间去了。
片刻后,大案那边杯来盏去,顿时热闹起来。徐恭举杯朝朱祁铭示意,随即转与牛三他们齐饮,“人要么平平淡淡过一生,要么轰轰烈烈活一回,如今咱们想平平淡淡也行,愿轰轰烈烈亦可,跟着公子,一条命却活出了两样人生!”
朱祁铭见徐恭相邀,下意识地微举手中的汤碗,思绪却被徐恭带进了他的语意里。
一道婉转的歌声和着琴声飘来。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
顿时,淡淡的伤感随烛火溢满斗室。
朱祁铭心中一动。霓娘夜深而歌,显然芳心早许良人,只是不知良人何在,它日能否终成眷属?
抬眼望去,徐恭与牛三有些动容,或许,徐恭有心仪的女子,牛三有河东狮吼,此刻,潜藏的思念被歌声撩起,愈来愈炽,令两条汉子难以自控。
唯有蒋乙尚能开怀,频频举盏,了无牵挂。
思归?离京太久,除了没心没肺的蒋乙,如今何人不思归?朱祁铭起身离案,出了膳房。
身后传来梁岗的抱怨声:“大门被撞破了,膳房乱糟糟的,她······云娘也不出面管管!”
“不急,你明日就能见到她。”这是徐恭的安慰声。
朱祁铭略一驻足,顶着朦朦胧胧的月色,移步独上西楼。
掀开门帘,就见霓娘匆匆离了琴案,举帕轻拭眼角的泪痕。
“云娘呢?”朱祁铭择把椅子落座,他不想贸然触碰霓娘的心事,便问起了旁的事。
“哦,如今不必再藏着防着,姐姐便找人去了,这么大一处宅院,不能总无厨娘、丫鬟、仆妇,得有人侍候公子。”
不必再藏着防着?此言不虚!想盛千户的一番话肯定飘进了霓娘她们的耳朵里,而盛千户的心思是多么缜密!他把什么都想到了,一切都表明,歇芳园不会再有麻烦!
“守军迟来,看来是不愿与福安宫派来的人明着起冲突,至于其他人嘛,守军并无太大的顾忌,或许,两拨不速之客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凝眸间,朱祁铭的神色里并无半分的稚气,那分专注令霓娘再感诧异。
相处日久,便不再拘礼,霓娘退至琴案边落座。“盛千户说要请走城里所有的闲杂人,从此以后,歇芳园便真的是世外桃源了!诶,既然守军并不顾忌那帮人,公子可曾猜出其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想福安宫肯定略知内情,但如此敏感的信息又怎么会落入霓娘她们耳中呢?而自己有更好的办法,何必做无聊的猜测?朱祁铭淡然摇头。
“等到铁证如山,那人必定在劫难逃!”
霓娘莞尔一笑,抬手就想抚琴,忽又定住,“那两个叫花子令人不安,听姐姐说过,她当初曾赴保安州北部数个村子里寻找你的下落,想必你是在那里与他们相识的,他们会给你惹麻烦么?”
麻烦?想自己并无什么把柄落在卢家村那边,有何麻烦?当初那三个女子套出花、史二人的安身处,无非是算准了自己会受死,想将接触过自己的人从世上悉数抹去,使得别人事后无迹可查而已!
只要自己安全,卢家村那边所有的人都会安全!
“你扔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他们恐怕已启程回还了。”朱祁铭淡然一笑,起身就想离去,突然又对霓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