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你没看错?”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国善皱起眉头。堂屋四周坐着的众位士绅全都竖直了耳朵。
田寮港是田寮河两岸的一个庄子。小米是田寮港的一个破落户,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没有田地,就靠跑跑腿,打个零工赚点生活来源。
小米打了一夜牌,结果输得个精光。想想家中没有米了,母亲又要和自己一起饿肚子,小米就想跑到海边,捞些鱼虾贝壳回去充饥。他刚刚跑到海边,炮弹就在二沙湾炮台炸了。小米连忙往二沙湾山上跑,在山上他看了个正着。
“禀老爷,小人看得的真真切切。”小米连忙赌咒发誓,“那船头就对着沙滩,好多人在从船上往下卸货,沙滩上放满了卸下来的货物。”
“你看到海滩上有多少人?”
“大沙湾海滨有好几百人,穿的衣服不是蓝色的,就是花花绿绿的。”小米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里面好像还有几个道士。”
座中的翁丽水有些惊叹,“道士?!你可看得清楚。”
翁丽水是庆安宫的庙祝,庆安宫是乡民为祈福平安,修在大鸡笼街的一家道观妈祖庙。
小米信誓旦旦,“我看得很清楚的,我本来还想继续看来着,有几个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海盗拿着火枪搜山,我就赶紧跑了。”
打发了小米,林国善心情有些沉重,“诸位乡绅,怎么看?”
刚才说到,海湾内的海盗船就是以前的花旗夷船,吴磋林顿时心中胆寒,糟糕,这下他有通匪之嫌。
吴磋林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感觉到厅内众人全在斜视自己。见林国善问话,他就率先开口说道:“来的这些全是西洋船,这日月图案又象征着朱明的旗号,是不是意味着洋人与会匪乱党有了勾结?这洋人船坚炮利,那是很厉害的。”
说到洋船的问题,座中众人一下子哑了。明轮蒸汽船来过基隆湾好多回,这坚船利炮不是他们所能对付得了的,怪不得林文察的炮台没怎么就被干翻了。
吴长语带迟疑,“反贼还有道士混杂在其中,这道士一般都是军师之类的角色,这帮海盗是不是想要在鸡笼湾搞谋朝篡位之举?!”
吴长识字不多,平时就喜欢看些《隋唐》、《明英烈传》等话本徐茂公、刘伯温之类的演义人物十分熟悉。
林国善眉头皱了起来,“吴保长说得没错,这海盗说不定就是想学明郑,以台湾为基业。”
堂屋顿时静了一下,上半年闹了一下小刀会,这次来的反贼不知道又要闹多久。林毅成的乡勇刚刚成军,座中乡绅没人对此抱有希望。
很快就有人提出,这反贼必须由朝廷派大军来降服,是不是应该赶紧给官府报信。
“炮声一下,我就派人给艋舺送信了。”林国善有些厌烦了,报信还要等到现在,这帮家伙全没长脑子。
马克惇回艋舺已经有两天了,虽说马克惇是个八旗玩主,干不了什么正事,林国善也常常在公事上面糊弄他,但早上的炮声一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云,林国善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立即让马县丞知道,让朝廷知道。
林毅成这时候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他看到两个家丁笔直的站在堂屋前面,就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堂屋是多年的老宅子,里面光线暗淡,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林毅成缓步进入堂屋,然后趋步上前,十分恭敬的拜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国善,“父亲!”
“见过诸位世叔世兄。”
林国善知道儿子有立军功的强烈yù_wàng,不过看到儿子在他面前还能如此沉稳,十分满意。
林毅成行了一圈礼,然后向父亲报告说,这帮打着朱明旗号的反贼一直在大沙湾大兴土木,貌似没有其他动作。
“呃,这帮反贼不乘势拿下鸡笼街,龟缩在大沙湾一带干什么?”林国善有些搞不懂。
“父亲。”林毅成弯着腰,小心的看着父亲的脸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反贼的情况不明,这比较容易误判。”
“有道理!”林国善沉吟了一下,觉得儿子说的方略没错,应该派几个人带些米肉油蛋去海盗那儿劳军,顺便探听一下敌情。
兵祸严重影响鸡笼街士绅商民的收入,山上的煤炭、地里庄稼、海上的渔获,这哪一项不是银子啊。上半年闹小刀会,大家损失很大,而今众人又要面临兵祸的洗掠,朝廷进剿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诸人无不希望能了解反贼虚实,减少自家的损失。
林国善的提议当即得到众人的拥护,只是商议劳军人选的时候,发生了激烈退让。这海盗十分凶悍,没费事就拿下了二沙湾炮台,勇猛的林文察也是凶多吉少。除了吴磋林表示愿意走上这一遭,其余人员全都害怕给海贼扣留下来,谁都不想亲自走上这一趟。
最后还是林国善拍板,让吴长与翁丽水和吴磋林也一同带队前去劳军。
“吴长身为保长,带队劳军理所应当;翁丽水是庆安宫的庙祝,想必海贼不会难为一个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