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之从来没想到过云罗要见她。
自从在苏州,许太太跟他说明白了之后,云罗就成了他心底的一颗朱砂痣,只有午夜梦回时才能放纵自己尽情地想她。可是人前,他又不能露出一点端倪,否则……
他知道云罗的好,坚韧时如雪压青松、宁折不弯;温柔时如春光秋水、波澜动人。
可是,就因为当年一步错,就步步错,他与她擦肩而过,此生无缘。
他知道,这样美好的她,总会被人所发现所珍惜,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当唐韶要娶她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一宿的酒,直喝得烂醉如泥、醉生梦死。
等到再见时,她已遥不可及,如骄阳四射,他靠近不了,只能远远地在角落里仰视。
看着面容越发从容的她,他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找到了幸福,找到了那个可以守候她的良人,而他,打心里祝福她。
愿意此生默默,此情脉脉。
可是,为何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难道是为了袁老三的事情吗?沈莳之想了想,没有多考虑就换了身便服去了云家。
如今的云家,早就不是去岁被大雪压垮了之后的残破模样,他还记得那时,他找人偷偷地为其修缮,以为此举能得来云罗父女两人的好感。
结果呢?
沈莳之眉目黯淡。
伯父是对他有了改观,可云罗却……
抛开心底的惆怅,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云家的大门。
门房上的人一看是他,赶紧把他领了进去。
云肖峰正好在家中。听说他到访,一脸意外地走了进来。
“莳之,你怎么来了?”云肖峰在上茶的间隙问道。
沈莳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睃了眼旁边的小厮,等小厮们都退下了,他才开口道:“是云大秀找我过府,说要见我。”
说完。就从袖中掏出一张红色名帖。
云肖峰大吃一惊。眉头蹙起,就接过了那张红色名帖,展开一看。果真是女儿邀的他。
可云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要见沈莳之呢?尤其他们曾经有过……
难道是女儿余情未了?
这个念头才从脑海里冒起,就被云肖峰狠狠地掐灭了。
自己女儿何等忠贞之人,她绝对不是那种朝秦慕楚之人,更何况。当年自己曾有意撮合他们两人旧情复炽,女儿可是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对他已经绝情灭爱了。
这会儿又怎么会是在感情上有何羁绊呢?
想通这个。云肖峰顿时为自己刚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而汗颜。
敛去思绪,他镇定地把名帖还给了沈莳之,捏了把自己的胡须淡定道:“嗯,既然是女儿找你。想来是有什么事情。你且等一会,我派人去告诉她一声,就说你来了。”
沈莳之点点头。端起茶盅慢慢地品起来。
过了一刻钟,云罗身边的红缨款款入内。
同云肖峰和沈莳之见过礼后。红缨就对沈莳之道:“秀说,多谢沈大人到访,实在是有事要麻烦沈大人,红缨代我家秀先谢过大人。”
沈莳之连忙起身做了个揖,口称“不敢”。
“女儿有什么事情要请沈大人帮忙?”旁边的云肖峰开口问道。
红缨便把云罗的话转述:“秀说,云二爷府上因为主人一跑,留下后宅妇孺乱成一团,外有追债之人每日上门追讨,内有恶仆心思不正欺瞒主子。秀说,那日老太太出殡前夕,多亏沈大人仗义襄助,且看到那袁老三一众手下对大人多有顾忌,所以,想请大人多费些心思,关注一下云二爷府上的动静,以免一屋子女眷受了惊扰,别闹出有损闺誉的什么丑事。”
云罗的话很明白,就是想请沈莳之去云肖鹏家中坐镇,免得那些债主和恶仆欺负家中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幼童,而做出过火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莳之忍住心底淡淡的惆怅,当场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帮忙。
而云肖峰则是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管起了云肖鹏丢下的烂摊子,一时间五味杂陈,面色感概,谢过沈莳之之后,两人寒暄了几句,就送走了客人。
等沈莳之走了之后,云罗则主动到了书房,把蒋家愿意帮忙还些银子、云锦烟如今主持着家里的中馈、准备要卖掉田地来还债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通。
云肖峰听罢,良久未作声。
云罗知道,父亲心里如今对云家二房是又爱又恨,想撒手不管,可血浓于水的感情到底做不到。
“父亲,你放心吧,我和三妹妹大约估算过,家中的田地铺子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再加上蒋家的帮忙,那些债务是没问题了。”云罗说到此处,顿了顿,面容微微发苦,“就是,恐怕得从那老宅子里搬出来,往后得找个小院子安身了。”
“老宅要卖掉?”闻言,云肖峰一下子从惆怅中回过神来,一脸震惊,继而是心痛、失望、难过。
云罗见状,知道那宅子是云家百年的基业,不仅是云肖鹏的住处那么简单,也是父亲和她生活的地方。
没想到沦落到如斯田地。
云罗父女两人相对默然。
看到父亲百般掩饰地心痛神色,云罗下意识地开口道:“父亲,反正我手里有些银子,不如我买下那宅子,你也可以搬回那边生活。”
这样就可以抱住云家祖辈的一番心血,父亲肯定乐见其成。
云罗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不由在心底盘算起来要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