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头,魏国公府张灯结彩,四处喜气洋洋。
元夕将至,韦姌跟阳月做了两个九黎的红灯笼,欲挂在屋门前。一个侍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蹲身行礼:“小姐!邺都那边来消息了!说是萧军使已经回到家中,使相派人跟国公爷谈婚期呢。”
韦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起,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点排斥,所以没有接话。
阳月替她开口问道:“那婚期定了什么时候?”
“邺都那边说越快越好,使相的意思是过了元夕,就尽快把小姐送过去。奴婢奉国公爷的命过来报个信,请小姐心里有个准备。”
韦姌没想到萧铎非但不介意她曾被人掳走一夜,反而把婚期提前了这许多。没有几日便是元夕了。
韦姌也没兴致再挂灯笼了,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间,坐在桌子旁发呆。这些日子过得太平顺了,她几乎就要忘记了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此时婚期迫近,她才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一个杀了数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女战俘随意赏给部下玩弄的男人,必定浑身戾气,极难亲近。任凭那两个嬷嬷说破了嘴皮子,什么军使器貌英伟,龙章凤姿,她是半点也不信。
万一成亲那夜,他便狂性大发,要杀了自己,或者看她不顺眼,将她随意赐予手下……那她该如何应对?她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不喜欢英年早逝,更不喜欢死得太难看。
韦姌敲着脑袋,愁眉不展,阳月坐在她身旁叹道:“小姐可是怕了?”
韦姌嘴硬道:“我不是怕,只是有些紧张。毕竟婚期突然提前了。”
阳月也不戳穿她,只说:“奴婢这几日混在洗衣房,倒是听了些事情,小姐想不想知道?萧铎在汉人的眼里,与在我们眼中是大不同的。”
“怎么说?”
“奴婢听说,萧铎原本是萧毅的内侄,应该喊他一声姑父。幼年时,萧铎家中出了变故,父母双亡,他的姑姑柴氏刚好没有生育,便将他过继到膝下,认为儿子。萧毅年轻时候酗酒好赌,不过是泽潞节度使李继韬麾下的一名牙兵,还因杀人坐过牢。萧铎小小年纪,为贴补家计,便出去贩茶卖货,十分懂事。”
韦姌想到阿哥和阿爹口中那个成熟稳重,精于谋略的萧使相,很难与阳月所说的这个走马斗鸡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而那个战功赫赫的天雄军指挥使萧铎跟小小的卖货郎也完全挂不上钩。
阳月接着说道:“至于与后蜀的那一战,据说并不全是为了他原来的夫人,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天雄军的将领才知道了。当时守城的后蜀将士负隅顽抗,城破之后还率军在巷弄中死战,导致后汉的军队亦是伤亡惨重。萧铎本有意放蜀兵一条生路,哪知他们非但誓死不降,还说活着便会杀光汉军,萧铎这才下令将他们全部杀死。那些女战俘的事,也与萧铎无关。是天雄军的一名将领趁萧铎不在营中,擅自做主,事后萧铎也将那名将领斩首示众了。”
韦姌点了点头,这么说,那些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她们还说中原连年混战,朝代更替频繁,其实屠城杀人的事屡见不鲜。萧铎若真是如世人传言的那般可怕,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投奔效忠于他呢?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指挥使这样的高位,凭的都是真本事。”
韦姌读过历史,知道在乱世当用重典。她先前在九黎,对族民们恐惧萧铎的事耳濡目染,先入为主地否定了萧铎,却忘记了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背景下,萧铎所为也无可厚非。
中原大地连年割据混战,天下都在等一个明君圣主出现。
她虽不见得对萧铎立刻改观,但好歹不是畏之如同猛兽蛇蝎了。也许小心与他周旋,她还是能捡回条小命的。
正月十六,周宗彦派霍甲送韦姌嫁往邺都。
韦姌穿着喜服,去北院拜别冯氏。冯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小姌,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就派人回来说一声。”
这短短时间的相处,韦姌已经把冯氏视作亲人,她跪下磕头道:“母亲多保重。女儿无法再在您膝前尽孝,惟愿您平安康健。”
冯氏忍不住落泪,与韦姌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直到周宗彦派人进来催促。
冯氏又亲自将韦姌送出府。
周宗彦见冯氏出来,连忙将披风解了为她披上:“外面风大,夫人出来做什么?”
冯氏瞥了他一眼,只管把手上的玉镯摘下来,要套在韦姌的手上。
“母亲,万万使不得!”韦姌推拒。
“拿着,这是母亲添给你的嫁妆。你姐姐出嫁的时候,也是如此。”冯氏拉着韦姌,当着众人的面,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韦姌知冯氏的心意,万分感激,跪下行了个长礼。
周宗彦也没说什么,只道:“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阳月扶着韦姌上了马车,韦姌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伸出手拉着冯氏:“母亲,您身子不好,赶紧进去吧。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探望您。”
冯氏握着她的手,连声应好,涕泪涟涟。这一幕母女情深,映在了许多人的脑海里。以至于此后无人再敢说韦姌只是周宗彦认下的义女,在魏国公府里头无半点分量。
青州前去邺都,途径淄州,齐州,博州,路上大概是半月的路程。淄州和齐州还是平卢节度使杨守贞所辖,但到了博州便进入了天雄节度使的辖区,何况邺都那边还专门派了人到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