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维扬和岳知否走进了屋子,屋里陈设简陋,好些家具上面积着的灰尘都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一进屋,他们就看见韩退思坐在桌旁。韩退思听到门被打开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若不是宁微在旁边,他们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形容消损,眼眶深陷的人,就是曾经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韩退思。
两人在韩退思对面坐下。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过区区一个月。那时候他们还拼了命地要置对方于死地,如今他们却像老朋友一般,对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沉默地等着对方先开口说话。
最后先说话的是韩退思。他很虚弱,声音很小,连笑都像是在喘气。他说:“都说‘白云苍狗’,世事轮转得可真是快啊。”
一个月的时间,四处逃亡的人从白维扬变成了自己。韩退思看着面前陈旧的木桌和桌上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的手,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富丽堂皇的将军府和如今所在的破旧木屋,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白维扬抬眼看了看自己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仇人,再看了看他身旁坐着的,仿佛被抽去了五分魂魄,没了大半精神的宁微。他慢慢地也叹了一口气,他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韩退思自嘲似的干笑一声,道:“三天前传出消息说我已死的的时候,我被绑在书房地下的储藏室里。直到前天,我才逃了出来。期间的事,我不清楚,那个叛徒所做的事,你得问她。”
说罢,他看向宁微。
这是宁微第一次去回想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对于养在深闺,从来不知人心险恶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可怕。她双手交叉握着,思索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开始讲述这段日子以来将军府里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韩退思在深夜里被送回将军府来。
宁微在睡梦中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她甫一睁眼,就看见府里的婢女急匆匆地跑来通报。婢女跑得急,她还喘着气,一见宁微醒了过来,她就报告说,韩退思被刺客刺了一刀,如今重伤,送回府里来了。
宁微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她披着长发赤着脚就赶了出去。婢女带着她,一路跑到了韩退思所在的屋子门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府里的其他人都还没醒来,就宁微一个狼狈地在门前站着。她看着门口守卫的上京卫,这才确信刚才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她走到门前,急道:“他在里面?他怎么了?”
她站在门边,透过门上糊着的纸,她隐约看见屋里人的剪影。几个人围在床边,他们正在给床上躺着的人剪开衣衫,处理他的伤口,而在他们旁边,一个上京卫装束的人抱臂立着。隔着门,她听到了屋里的人在说话。
“这是……”一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韩退思伤口上方的破烂衣衫里挑出一个像是锦囊一样的东西来。他把锦囊放在旁边搁着的一个铜盘里,另外一个人则上前去继续察看韩退思的伤口。“真是万幸,那个锦囊把刀尖挡住了——”说完,他好像发现门外有人,他扭头看了过去,道:“谁在外面?”
门外的上京卫正要通传说宁微来了,听到这话,一个上京卫就回答道:“是夫人来了。”里面的大夫“哦”了一声,宁微听他语气不算沉重,心想韩退思应该无甚大碍,便走到门前,准备进去看。这时候,一直站在韩退思床边看着的,上京卫打扮的人说话了。是贺云的声音。他说:“夫人性怯,见不得血,还是别让她进来的好。”
宁微那时候急着要见韩退思,她虽然胆小,但还是坚持要去看他。这时候贺云敲了敲门,一个上京卫把门打开一条缝,把头探进去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开门的上京卫对宁微说道:“夫人请先回去吧,里面的大夫都在忙着给大人处理伤口呢。”宁微还要说什么,上京卫又道:“夫人请放心,等大人伤情稳定下来了,我们自会请夫人来探望的。”说着,几个上京卫就齐齐站在门前,把宁微的去路挡住了。
他们这样说,宁微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候府里的其他人也来了,宁微赤着脚,也有些失礼。最后,她被几个婢女搀回房里去了。
但是这一等,就是好多天。
上京卫们答应了等韩退思伤好一些就请她过去,但宁微等了好几天了,都没有人来找她。这几天里,府里没有一个人见过韩退思。上京卫们一直守在门外,谁都不放进去。
这时候城里已经谣言四起了,到处都在说,白维扬那一刀正正刺中了韩退思的心脏,韩退思当天夜里就伤重逝世了。京里不少人都前来请求见一见韩退思,但将军府这边却拒绝了所有登门拜访的人。虽然他们辟谣了好几次,但由于根本没人见过韩退思,城里的谣言还是压不下去。到最后,就连宁微都怀疑,韩退思已经死了。
直到当天夜晚,贺云亲自前来通报,说韩退思请她过去。
宁微急忙披了件斗篷就出去了。她跟在贺云后面,走进了房间。一进门,她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初春时节,夜里风还很大,纵然窗门都已经关上了,寒风还是钻了进来。风把屋里微弱的烛火吹得一晃一晃的,这样的灯火仿佛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她惴惴地跟着贺云,绕过了屏风。
一绕过屏风,她就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韩退思。
韩退思一双无神的眼半睁着,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