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恁那笛声纵是万般美妙,那歌声恁是圆润柔和,我的心上却如万把钢针刺来。
一曲终了,我惊醒过来,微觉得眼睛有些疼意,这才惊觉眼角沁出的泪水沾了伤口。
我轻轻拭去泪珠,放眼望去,段月正低头在舟头坐下,长发遮住了面容,让我无法揣摩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呼吸急促起来,两颊多了些酒晕,起身时也有些不踉踉跄跄,他向我自然地伸出手来。
蒙诏和众侍女正要过来,段月容却对他们一挥手,对蒙诏说:“就让此人侍候孤吧,你且去看看人来了没?”
生命太不公平了!
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冤屈,为啥又要我伺候!我都变这么丑了,你老人家怎么还要我伺候?放过我行吗?
他对我招招手,我愣了一愣,便赶紧上前扶着他微醉的身影,立时瘦长的身影似玉山倾倒压在我的身上,我唤了几声公子,他却紧闭着双目。我只好将他扶进船舱的锦塌上斜靠着。
是我的错觉吗?尽管我知道我的错觉一般后来都被证明不是错觉,可明明只有一年未见,当时的我却觉得他的背影好像比原来更高大些了,面容也更俊美动人,雌雄难辨,那紧闭双目间的眉宇间微皱着,拧出了个川字,他的眼角眉梢间平白地添了很多东西,却是连我也说不清的森峻和忧郁,甚至,甚至有了一丝无言的苍老。
我暗叹一声,取了一件金线凤绡纱巾轻轻披在他身上,然后又轻轻替他脱了鞋,让他舒服地躺了下来,正要蹑手蹑脚地离开,他却忽然伸出一手牢牢抓住了我,口中轻叫:木槿。
我吓呆在当场,过了一会,未见他有任何动静,仍是双目紧闭,这才意识到他只是在说梦话,可能还是一个恶梦,他的呼吸急促,手底下竞使了真力,怎么也掰不开,这时蒙诏走了进来,看到我站在段月容的床边,似是陡然一惊,快步走来,将我推到一边,看到其实无漾,便松了一口气,正要对我暴喝。
然后看段月容死拉着我的手,蒙诏疑惑地住了口。
月光移到中天,同房内的宝物光芒将我和段月容照个干净,我想他这回一定是看到了我的脸,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看到了鬼。
“小人看没人伺候公子,便自作主张扶了进了房,罪该万死,”我心上急了,一边低头解释,一边又使劲挣了挣,总算挣开了段月容的手。
我垂手而立:小的这就出去,快步往后退,蒙诏并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离开,似乎还在震惊中,眼看退到门口,却听到后面有人低低唤着茶。
我回头,段月容悠悠地醒了过来,嚷嚷着要茶水,这回段月容又改握蒙诏的手,蒙诏便抽不出身来见周围无人,便对我无奈道:“你且站住,将桌几上的茶端来。”
我该怎么办,称众侍卫在后方对付法舟,无人在此,现在正是离去的好机会,是去是留,还是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坚定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道:“段月容同志,我终于和党会师了。”
……
正胡思乱想间,段月容忽地伸出一手,靠着蒙诏慢慢微侧头,紫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清晰而不耐烦地又崩了个重音:“茶…….。”
我仓惶地醒来,往茶几那方过去,来到近前,不觉一愣,却见红木桌几上放着一只托着茶盏的茶杯,看上去甚是眼熟?!旋即醒悟,此乃我在瓜洲的旧物,一套连着盏托的汝窑杯盏,那杯盏通体雨过天青色,正如诗云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那汝窑向来为宫中上禁烧,因内有玛瑙,珍贵无比,唯汝州产极品玛瑙,可制极品瓷器,故称汝窑,闻名千年,向来唯供御拣退,方许出卖,近尤难得。
其时虽逢战国割据,皇室赢弱,大量宝物被太监宫女偷运出宫外而流落于民间,但汝窑依然是西庭严格管制物品,故多为土豪巨富私藏,有一位商业伙伴用尽了行贿、走私等各种违法手段也才从西庭只搞到了这一套皇家御用汝窑杯盏转送于我,求我为其介绍几个南越之地技艺高超的织娘,可能连当时的张之严库中也仅有四只而已,我当时看了暗暗称奇,也曾还暗暗臆想会不会是原非白用过的呢,有一次段月容一大早来瓜洲,我正用这套精美器物悠然品着金峻眉,不小心正被他撞见了。
段月容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当下那识货的紫瞳便盯着那杯盏闪闪滴发了狼光,任凭我怎么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地诓他:太子明鉴,此物不过是个赝品耳。
然而他却认定是西庭皇宫极品御用,然后便要强要了去,我实爱此物,打定主意不给,于是蛇抱怀中誓死不从,他便气鼓鼓地撩下等着瞧三个字离我而去。几天以后,段月容不仅证明了他的富可敌国和通天本领,并且显示了他对于艺术的无与伦比的领悟力和鉴赏力,我的墨园简直成了汝窑鉴赏天地,除了一只汝窑六凌洗,八只汝窑表釉碗……,还有六块汝窑屏风,上绘六幅春宫秘戏......
时至今日,他是如何搞到了这些许宫中禁物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迷团!!!
后面传来脚步声惊醒了我,我赶紧端起茶杯,上前几步,越过蒙诏躬身垂目递上。
“蒙诏且退下歇息吧,”段月容揉了揉太阳穴,闭目重重呼了一口气:“顾看着夕颜,别让他再靠近那个傻孩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