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的确想了起来:那时候我即便举行了叫做元服的成年仪式,但依然保留着一双能够看到妖魔的儿童的眼睛,我所看到的那些神,或者说妖怪,魔鬼之类的东西,他们却并不理睬我,而是自顾自地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就像在这个本丸里一样。
我以为他们听不到我,也看不到我。
直到那天我在刀架旁边看到他,他正歪着头打瞌睡,看起来,他是个真的不过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那时我无礼地盯着他看,他睁开那双让我深深迷恋的眼睛,好奇地对我问:“喔,将军大人,您看得到我吗?”
“到我这边来,走过来。”我对他说。
其实我是想要试探他是不是能够听到我的话。他仿佛听到了,站起身来,向我这边蹒跚地走了一步,两步,仿佛是刚刚学会走路一样。
“啊,实在是对不起,我已经在这里坐禅四十多年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四十年?这么说,你比父亲大人年纪还大咯?”
我当时很好奇,而他却异常地腼腆:
“其实……嘿……我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啦,我是大宋端拱年间出生的,按照日本这里的年号……嗯,是永延年间吧?”
“这么说你大概有好几百岁?是个老头子了?!”我粗略地一算,惊叫道。
“好无礼呀~”他拖长了声音:“将军大人。虽然在你们眼中,我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头子,但按照神的年龄算,我才刚刚成年哟,刚刚成年,老婆本只有几个小钱,还不能结婚哟。”
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了神和人之间的不同之处,而最显眼的区别就是意识和记忆的保存期限。人类的记忆经过一世就无法留存,而神的灵魂不灭,因此记忆可以长久保持下去,只要他们乐意。此外,神只有成年的概念,没有寿限的概念。我还记起了许多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经常跑去外面,很多天不回来,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糖果糕点给我。我是在他那里,第一次吃到从大明国来的雪花糕——那是多么珍贵而甜蜜的点心啊。
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中,与其说我是他的主人,不如说他是我的兄弟更合适。但我和他的分歧在逐渐亲密之后出现了:我接触的人大部分都是一派老奸巨猾,而那时候,给我定下的妻子又尚未过门,我逐渐变得孤单起来,觉得不少人都是可恨的家伙,一门心思地钻研剑术。他对我说仅仅有剑术没用,但是他给我讲的那些如何拉拢人心的道理,我根本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