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八十三部分
鲇尾和骨喰各自抓了六根草,每人拿了三根,各自挑选出一根,交叉成十字形用力拉扯。我依稀记得我玩过这种东西,我的思绪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个空寂落满刀剑的大广间,又从大广间之中穿过看到了前世,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窗看玻璃内的景象那样,只要用清水将玻璃窗弄湿,那些不想被人看到的景象马上就清晰了。只要流下眼泪,那些眼泪就如清水,顿时将前世的事情擦拭干净,让我看到了。
我和他玩过这种游戏,那是在结束剑术的练习,又不想去用夕阳的余光读书的夏季傍晚,他总是想办法让我开心,我们找来坚韧的菖蒲,将细长的草叶交互成十字形用于角力,谁先断谁输。之后我们离开演武场,躲开教书的老先生的唠叨,到水边去,那水不很冷,我们尽可以在水中一直游戏到漫天的星斗都在摇荡的时刻,我们是不需要玩具的,他和那些碧绿的草叶,还有水,就足够让我忙碌快活几个小时了。我会剑术,体力比同龄人好,而他已经成年,年轻力壮,根本不把性当做重要的事情来对待,也不理睬谁上谁下的规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直到不苟言笑的母亲表示再逃课就打我手板,老仆们手忙脚乱地四处找我。我们才各自回去。
这种日子是不多的,更多的时间我是在磨练剑术,读书,以及在众人之间奔走游说,凭借一些甜蜜的话语来为足利幕府的重兴打下基础。我们没有土地和军队,没有好的外交关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大多数时候我要凭借我的剑术表演让社交圈里的贵族们折服。
另外,三日月曾经告诉过我,若想长久地做将军,我必须要练就一条爱甜的许给他甜,爱辣的许给他辣,能够见风使舵,随时变味的舌头。
种种琐事让我感到厌烦无比可是无法甩脱,我也无法练成那条变味舌头,社交场上的挫折更给了我闭门不出练习剑术的理由,握着他的本体,感觉他就像是在我身边一样。
从看不见他的那一年之后,我就发现我对他的想念与日俱增,有时候我会写一些诗,放在刀架的旁边,我想他会看见的,尽管他像是浮萍一样浮游不定,真是奇怪呀,他的本体无法离开刀架,灵体却四处漂游。二十二岁那年冬天我告诉他,想要丢下将军的职位跟他去做浪人,这让他给我托梦,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回信,他在信中连篇累牍地描述了在外面有多么艰险:生病,意外,贫穷,寒来暑往,不怀好意的异乡人与强盗,并且警告我打消这个念头,有生之年想都不要想。
因此我这个将军也只好继续做下去,可是心里还是渴望同他一起浪迹四方,因此在前世短暂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我感觉自己的生活矛盾而痛苦:一方面我希望重振足利家的威名,另一方面我希望过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但他又写信告诉我:想过没有拘束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不论那个拘束名为什么:道德,法律,契约,自然规律,总之只要存在于世,就要受拘束,生活的意义就是从拘束之中寻找自我的伸展。
这封信,我读懂了,但依然做不到。
永禄八年的五月十八日晚上,我烧掉了他和我来往的一切书信。
他的痕迹存在得越少越好,否则他这个会写字的付丧神,毫无疑问会成为各方争夺的焦点,有人对他不利也未可知。
回忆起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不知不觉东边的天空已经从暗蓝变成浅红,终于一抹淡淡的金光从东边升起,如同新娘般羞怯地将甜蜜的光芒抛向地面。我看向三日月,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道还不算强烈的光线,在整块崖石因为阳光而变得明亮起来的时候,他才拿起篮子,说:
“我们回去吧。”
“早就该走了。”鲇尾说着,撑开了遮阳伞。
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审神者出门,奇怪呀,每天早晨,她们之中有的穿着巫女服出来打水,有的穿着运动服晨跑,尽情地享受属于她们的精致女人的时光。可是现在,街上空空荡荡,仿佛瘟疫来临时候被封闭的城市。三日月拉起我,又让我闭上眼睛,一转眼,我就站在本丸的门里了。
小狐丸气急败坏地迎了出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将焦虑写在脸上的他,可他现在的确焦虑,我感觉可能会有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如果不会说三日月的不是,就会对我们传述一些重要信息,就像是攻克巴士底狱一样重大的消息。
“你去做什么了?“他一把抓住三日月问。
三日月后退一下躲开他的钳制,双手环胸高声回答:“我?我去看夜戏了,看完夜戏,顺便去东山采了岩梨,又看了日出回来。”
“胡说八道!昨天晚上到处黑漆漆一片,电力通讯全断了,哪来的夜戏?”
“你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三日月叉着双臂回答:“夜戏演了两场,《高平陵》和《陈桥》。”
他回答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小狐丸,一如我当初见到他时候的高贵和沉稳傲慢:“我想,中午上演的一场,应该是《渭水决刑》了。”
这时候石切丸也走了出来,他应该是听见三日月的话了,就上前追问道:
“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
他沉默了一会儿,瞥了我和小狐丸几眼,回答道:“我是去看夜戏了,有什么问题吗?有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