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晅脸色异常苍白,神采敛没,连吐息都乱了,浑身带着一股灰败之气。
她身上的紫色衣裙破碎了大半,此刻歪歪斜斜的盘坐在石头上,月色下露出莹白一截脚踝,似乎都能透出光晕来,濛光如萤。
果然又伤了。
沈流静心头微疼,转开目光,往她面前走了几步。
此处异香彷徨,危机四伏。无论她多疏冷,他既来,理当尽心护她。
霍晅抓着骨头,看沈流静离蛟鸿草更近了,眼神越发警惕,可神色却丝毫不显,除却有些令人意外的空茫。
她看沈流静,似乎看一个全然陌生之人。
沈流静心中嗤笑,不知她又出什么新花招,面容沉冷的护在一侧,并不理会她。
左右,这次,他绝不会与她有任何牵扯,也再不会带她去空镜墟。等她脱离险境,各自归去,天各一方,徐徐……忘之。
何况,剑尊乃天道重器,她若有事,正宗任何弟子都当以身护之。
沈流静神色越发冷肃,忽然见她微微蹙眉,小声叫道:“阿宁?”
她一出声,弥漫而至的异香倏然散尽,一去无踪迹。
沈流静心中一凛,温润眉峰都染上寒戾之色。
谁是阿宁?她声音极软,还有些不可辨识的示弱,可见此人当是旧识,且极其亲近。难道是被信赖之人暗算?
沈流静心潮翻涌,却只在一瞬之间;同时,他收拢神识,带上了三分难抑的杀意,搜寻此人踪迹,连草皮罅隙都没放过。
早在之前他就察觉到这股异香,当时急着找人,没有与此人对上,却暗中以神识网罗方圆之地。这时,确认霍晅无恙,才收了网。
异香退去,此人竟然无迹可寻。
沈流静越发凛然,依他和霍晅的修为,绝不应当有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不露丝毫端倪。
正细细盘算,神识扫到霍晅站了起来,他并没有理会,可下一瞬,后脑勺骤然一痛,竟然被她用骨头棒子狠狠的凿了一下。
琅华峰主彻底的茫然了片刻。
他足足有十几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到。
空白过后,是突然炸开的沸腾与喧嚣。
什么意思?肉骨头打狗?
是懒得再假装冷漠,实在不想见到他?
直接上手敲打,或者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总之,就是不高兴见他。
沈峰主思量难解,脸色更沉冷。霍晅见自己一下没把人敲晕,看这人的脸色反而更凶了。她连忙踩着水花踢踢踏踏的回到了石头上,将身子一侧,挡住了灵草。
沈流静以往总能轻而易举的猜出,她究竟想些什么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胡言乱语。这一回,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这动作姿势,倒是明显的护食。
可这蛟鸿草……
霍晅抱着自己的大骨头,守在灵草旁。猛一抬头,看见沈流静凝神的模样,她微微一愣,十分惊艳,随后明亮空茫的眼中,显露出一丝委屈?
沈流静虽然匪夷所思,可总算确信了,这丫头的确是在护食。
大约是伤的狠了,连蛟鸿草都当成了好东西。
沈流静原本不信,心中寻摸着,她又在耍什么花样。可一见她这样委屈的眼神,立刻将所有复杂和理智的思量都抛诸脑后,心软成了一滩水,轻声和气的道:
“我不吃这个,你放心。”
霍晅依旧警惕、委屈的望着他。
片刻,她脸上露出一个光华顿生的笑涡:“不知道友从何处来?方才在山外,可曾见到什么古怪动静?”
她说这话时,手指点在骨头上,不见一点光华,可沈流静感应到风声,四周的灵气都随着她手指的变化而变动。
她在暗暗布阵。
沈流静狠狠拧眉,不知真假。
可她受伤是真,或许是不信他,他却再也不能让她动用灵力,加重伤势,雪上加霜。
沈流静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已经脱口而出:“我若打这珠蛟鸿草的主意,就叫我心魔永生,身殒道消。”
沈流静语声迟缓而沉凝,霍晅听在耳中,又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微微的松了口气,手中的符文也悄无声息的散了。
她娇气气、软绵绵又恭敬的奉承道:“道友真是个性情中人,其实不过一株野草,哪儿值当发下心魔誓呢?道友既然不稀罕,我自然信了。”
语气诚挚,冠冕堂皇。
呵,琅华峰主也想再发个血誓,他有生之年从没有发过这样草率的心魔誓!
二人对峙的功夫,蛟鸿草吸收了月华,已经成熟。米粒小花凋零,又极快的长成了一串青嫩的果子,最后长成红色,自然从枝头脱落。此时,母株也随即枯萎。
整个花落、结果的过程,不到半柱香。
霍晅兴致勃勃的等着,等蛟鸿草成熟,迫不及待的放进了嘴里。
沈流静确信,她真的被人打傻了。
霍晅以前说过,这蛟鸿草,她死了也不吃。
因为——非常的苦!除了苦,这看着像红珍珠一样鲜妍的蛟鸿果,吃起来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
霍晅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龇牙咧嘴的咽了一颗,苦大仇深的瞪着手上剩下的,最后咬咬牙,一口气全塞进嘴里吞了。
她苦的额头都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一哆嗦,委屈巴巴的发出小奶猫儿一样的呜呜声,最后看向他,控诉道:
“怪不得你不吃,这么苦!给狗吃狗都不会吃……这种东西怎么配叫天材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