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的衰败并非战争,其实是一个政治的产物,人死政息。
马尾港最辉煌的时期,整个港口都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军舰,有十九世纪中叶流行的铁肋双层硬木军舰,也有之后的铁甲巡洋舰,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马尾港自行建造的新型战舰。码头上人声鼎沸,有牵着马匹拉车的车夫,有喊着号子,筹建码头的壮汉,也有巡视各地的官员。远处高耸的烟囱,见证着华夏一个时代的开始——工业时代。
这是一个钉子,一个螺丝都是军港内生产的,拥有亚洲第四强大的舰队,拥有上万的产业工人,也拥有一度辉煌的亚洲第一造船厂的桂冠。能够自行设计并建造1500吨级别的巡洋舰,这还是在四十多年前。那时候的马尾,达到了一个军港所能达到的巅峰,造船厂,海军学校,钢铁厂,专门的造舰设计师……
这是一个让所有马尾人都自豪的过去,也是一个只能缅怀在记忆里的过去。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在一个人过世之后,渐渐地被高层放在了可有可无的地位上。这种尴尬,直接导致了中法战争之中,南洋海军没有强援的尴尬局面,最后全军覆没。政治的放弃,指挥上的失误,战略上的短视,让个辉煌的军港一下子从巅峰跌入谷底。
可以说,左宗棠的故去,对于整个他牵头发挥的近代工业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和他打了很久擂台,却一直没有怎么赢过的李鸿章统揽大权,开始了属于他的‘洋务运动’。
如果,左宗棠没有死,而是活到中法战争……
如果,左宗棠没有死,活到了甲午战争……
在任何时候,李鸿章都不是一个能够挑起危局大梁的人,虽然这个人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隐忍。但在站在狂风暴雨前。他往往会给自己留一手。这是性格决定的,也同时是命运决定的。李鸿章是一个文人,他的崛起就像是朝廷需要标榜文治的功德一样。在平时,他能够将事情做到很好。甚至是极致。但在要命的战争来临的时候,他总是会犹豫。对手越强,他性格中怀疑的那部分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这也是他在训练淮军,加入平叛太平天国运动中的时候,屡战屡败。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如果让这个人担任国家战略的统筹大计的时候,他还是能够做到很好。
可战略高度要变成战争力量的那一刻,他就会迟疑,就会担心,万一手里的牌都丢了,怎么办?
左宗棠不是这样的人,他性格坚毅,外人很难左右他的信心,而且从来不会选择退缩。这也是他能够平叛新疆,而其他人不行的原因。如果他能够活到中法战争。法军甚至在海上的胜利都无法保证。因为他一定会把北洋舰队也一起拉上,他面对战争,永远就是狮子搏兔的绝杀,绝对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所以,左宗棠才会在联军攻克南京之后,对曾国藩劝进。
左宗棠的性格中,没有敬畏,他从来不相信一个王朝曾经的辉煌能够重返。他只相信实力,在实力优于对方的时候,就不该是躲躲闪闪的逃避。而是正面交锋,一战定乾坤。
而他的故去,让清廷失去了最后一个能打胜仗的军事统帅。
也同时带走了马尾这座军港最后的辉煌。
马尾,曾经是东方最大。也是最繁荣军港,同时也用过亚洲最大的造船厂,当日本只能从英国购买军舰的时候,马尾已经能够自主设计并建造铁甲巡洋舰,虽然吨位不大,一千多吨的样子。但当时日本最大的军舰也不过二千多吨。还都是从英国购买的。这里曾经是华夏海军崛起的希望,承载了一代人所有的寄托。
可是一个人的故去,让这一切都变成泡影。就形式一个华丽的肥皂泡,外表五光十色,但却脆弱的一捅就破。
三十多年之后,马尾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荣耀。但马尾人却并没有放弃,这种固守在废墟上的茫然,让这里的人变得脆弱,神经质一般的敏感,担心再一次成为牺牲品。而这种情绪又很容易感染周围的人。以至于,成了一个烦躁的群体,在任何变动到来之前,都会表现出一种狂躁不安的迹象。
虽然作为自己人的巴玉藻的劝说下,大部分工厂的技工,学堂额学员,都表现出了一种相对的克制。
但看到那些该死的测绘队开始收集整个军港的图纸,似乎表现出失望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内心紧张起来。巴玉藻和王助是自己人,但他们是后来着。来马尾才几年啊!就凭借上头的器重,才获得了让人羡慕的经费。
在潜意识里,他们还是把巴玉藻筹备起来的飞机工厂当成了外来户。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排外可不是一个民族狭隘的性格,而是人类的普遍性格。美国政府排挤华人,西班牙人,墨西哥人,都一样。欧洲连自己人都排挤,吉普赛人的悲剧就是最好的缩影。
越来越担心的人群,站在曾经喧闹的码头上,看着测量船上的工人不同的测试港口的深度。谁都知道,马尾已经几十年没有清理淤泥了,淤泥堵塞航道也是众所周知的。清淤的工程很大,相比一个在内河的港口来说,很多其他地方的港口却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比如,宁波的港口,依海而建设,在成本上绝对会优于马尾的选择。
“我们不能再这样傻等下去了,巴玉藻他们都是留洋的博士,去哪儿不都得供着?可我们不一样,妻儿老小都在马尾,去不了别的地方……”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