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在马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车速很快。没有多久,汽车进入法租界,快要道杨度的家门的附近。这时候杨度突然睁开眼,眸子很亮,仿佛月光下的珠子一样,折射着冷冽的光芒。
下车的那一刻,杨度的背后突然停顿了一下:“劝你一句,一个成熟的政客就不应该对其效忠的主公朝三暮四,更不要想着妥协一下就能换得自己想要的利益。等到那个人这么想了,那么他的上司也会用对付政客的办法来对付他。”
杜月笙突然后背拉紧了起来,杨度的话没头没脑的样子,可对于杜月笙来说却不亚于对他人生最重要的点拨。
“先生,杜某人不太懂。”
“不懂,就更不要想。政客对政客,只有利用,没有信任。就像是一张手纸,没有使用过以前,它是有价值的。可谁会觉得一张用过的手纸还有使用的价值?大多数政客只有对亲信才会有容忍犯错的肚量,这是因为亲信就算是做错了事,但他效忠的诚意是从来不会改变的。就像是《论语》中说的那样:事君能尽其身。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他才有资格被看待成亲信,才会有错也能被上司容忍。”
这道理说的太明白了,杜月笙要是再不明白,他迟早都要被市政府的那些同僚和下属们赶下如今的这个位子。市长,多么诱人的职位啊!
杨度的话,其实也印证了自己的做事态度。他当年追随袁世凯,几乎是竭尽全力,怎奈无力回天。最后也是等到袁世凯死后才逃亡来了上海。
杜月笙认识杨度这么多年,今天这句话是他最能听进去的话。
也是让他茅舍顿开的一句话,让他认识到了政客,其实也有义,但在政坛这种义和江湖上的说法有点不一样,称之为‘忠’。其实杨度说的,也是他的老师王闿运教授给他的东西,帝王术,并不是只有巧言令色才会成功,更多的是能尽其身。不然,谋主凭什么会受到有领袖的信任?
杜月笙原本想要下车给杨度感谢一番,至少鞠个躬吧?
可杨度虽然背对杜月笙,却像是后背长了眼近似的,摆摆手朝着自己的花园推门而入:“回去吧,不早了。”
“杜某已经在新城区买下了两处地基,准备建造新家,老师不会埋怨杜某不告而做和您做个邻居吧?”
念头通达的杜月笙心无旁骛,这些天一直纠结他的问题迎刃而解,甚至以后都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惑,可谓获益良多。
在上海滩,乃至整个浙江系统内,连杜月笙这样被王学谦委以重任的官员都内心七上八下,无法自始至终地坚信王学谦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么在整个浙江,会有多少人会怀疑?
显然会更多,而这些人如果在高层的位置上,就算是王学谦暂时压下了不同的意见。但是他的权威在浙军高层之中,也将遭受很大的质疑,甚至是反对的情绪。眼下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消除可能带来一切不好的负面影响,尤其是对英国人,至少要站在理上。他对面的陈绍宽并没有太多的顾虑,反而仔细计算着成功的概率。
“厚甫,封锁长江航道带来的外交压力太大,眼下我们不宜树敌太多,要集中全力对付英国人,就需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办法来解决可能会引起的外交争端。”
“恐怕很难,大帅,布雷肯定是危险的信号,依我看我们还是提前告知在上海的所有领事馆,将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低。”陈绍宽觉得王学谦这个人太复杂,想的太多了,有点畏首畏尾。
可他跟王学谦才几天呐!
他能理解王学谦这样的人,就是那种既恶心了人又要愉悦了自己,还有占全道理的主。他觉得不妥是觉得这样布置有瑕疵,想了想,王学谦突然诡异地笑道:“给上海所有的外国领事馆都传递消息,浙江海军在长江口做布雷训练,所有布置的水雷都是假的。”
“假的!”
陈绍宽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这不是将自己的底子给漏出来了吗?哪里有这样告诫敌对阵营的,这不是通敌,还能是什么?
“大帅,您这样做不是等于告诉了英国领事馆?”
“什么叫等于?”王学谦不满道:“我们要直接打电话告诉英国领事馆,长江口的布雷是海军日常训练,所有的鱼雷都是假的,不会误害过往的船只。但是要让船只尽量避免进入水雷封锁区。”
乃这样做,我们布雷还有什么意义?
还能阻止英国舰队的长驱直入吗?
一时间陈绍宽真个人都感觉有种被扭曲的无力感,碰到这样的大老板,他注定这辈子将暗淡无光,泯灭在茫茫岁月之中:“大帅,还请三思啊!”
可王学谦并没有听取陈绍宽的建议,反而兴奋道:“就按我说的办。布雷,去把这件事给落实一下。要让上海所有的外国领事馆的官员都知道,长江口主航道的布雷行动是演习,不存在封锁的嫌疑。”
对于王学谦近乎盲目信任的陈布雷,立刻就组织人手往一家家领事馆打电话,通报浙军的这次演习行动。
而王学谦随后笑道:“这样就妥了,厚甫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才是取胜之道。我们的目的是拖延英国舰队入港的时间,同时给鱼雷艇争取偷袭的时间。水雷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真假,都会拖延英国舰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