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七小姐坐立不宁地在家里焦急地等了一整天,四哥盛恩颐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反倒是管家送来了一个匣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应该是银钱。
“老吴,怎么捧着个匣子,看样式是女人家的东西?”
“回七小姐,送来的人也没有说,只是留下一句话,七小姐打开之后就知道了。”
盛七小姐夹着手绢的柔荑轻轻挥摆了两下,管家识趣地离开。如今的七小姐,掌管着盛家大花园里里外外的财权,可是对于一个民国的女人来说,二十五岁还没有婆家是一个让人听起来就觉得恐惧的年龄。
要不是有盛家的光环在,盛七小姐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主要是外面的闲言碎语让人受不了,就像是宋三小姐,论才学交际和能力,一点都不比盛七小姐差。可是在家世这一个环节上,两个人可谓天上地下。
从几年前,回国后没多久宋三小姐就找到一份工作,她在基督教女青年会给沪上的富家小姐太太讲课,教授英文和西方文学等课程。而且还是第一批电影审查委员会的成员,在上海上流圈子的太太圈里颇有名声。可伴随而来的是风言风语,不至于迎风臭十里的地步,但还是给宋家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和担心。因为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没有出嫁的女人来说,能干、精明这些话并不见得都是好话。尤其是交际花,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该有的名声。宋母整天念叨,深怕宋三小姐因为名声受污,这辈子都要被耽搁在闺中了。如果要是有显赫的家世,或者丰厚的嫁妆,这些反而会成为褒扬。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现实的让人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而白的自然也能变成黑的。
就切原因,这还不是因为宋三小姐的嫁妆不够丰厚,不像盛七小姐那样拥有一笔庞大的遗产可以继承?尤其是庄夫人的赡养费,多半会落在她手中,那可不是一笔小钱,而是整整七十万两白银的家产啊!
世人多半都是势力的,盛七小姐也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打发走了房间里的女仆,她却怔怔地看着那个精巧的小匣子,装饰精美,但可以闻到一股漆铺陈列柜台上的味道,显然是街面上的商店里新买的。
可能已经预料到匣子里的东西,盛七小姐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打开。
她深怕打开匣子的那一刻,她的世界会崩塌,完全毁灭。富人家的小姐,尤其是顶级富豪家的小姐多半都不会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很小的时候都已经历练地心计深沉起来。在一个大家族之中,纯洁是傻的代名词,接下来就会是失宠,忽视,甚至不被待见。
盛七小姐只有在宋子文面前会有纯真的一面,如果失去了这个人,她的人生还刚刚开始,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去母亲的房间里探视了一遍之后,盛七小姐又在房间里对着匣子发愣起来。
庄夫人在经历了丧夫之痛之后,这几年算是缓和过来了。不过身体并不是太好,经常头痛。她这两天心神不宁,就怕四哥、五哥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让庄夫人跟着瞎担心。可她又忘不了宋子文离开时候的那眼神,竟然带着一种无奈的怜悯,这让她很心痛。盛七小姐就算是爱上了宋子文,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优越感的。她是曾经民国第一官商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了穷小子宋子文,对方就算不该做出些感激涕零的事来,但宠着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可盛家小姐这个身份在宋子文的眼中,甚至不屑一顾至极,很难猜测,宋子文这样一个男人的胸膛之中,究竟藏着的是何等的雄心壮志!或许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对自己说。因为男人有男人的事业,而女人的事业是经营家庭,这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就被灌输的理念,几千年来华夏亘古不变的理念,从来就不会因为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动荡而发生改变。
或许女人还应该拥有坚强,但绝对不是面对丈夫的时候。
盛七小姐忍不住想到,宋子文的警告。对于盛家来说,盛宣怀死后,抵挡风暴的那颗参天大树已经倒下了。盛家的子女不得不接受一个严峻的事实,必须要独立撑起一片天空。
可惜,盛七小姐觉得自己看不到这一天的存在,甚至她还要为庄夫人撑起一片天空。面对可能到来的困境,她最终还是双手哆嗦地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匣子。眼前仿佛浮现出两年前的那一幕,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带着自己的首饰匣,首饰匣子里放着几十片金叶子,这种一两重的金叶子每一片都可以在任何一家钱庄里换取一百大洋。一下子送宋子文几千大洋,这等豪迈也就只有盛家的小姐能够做得到。盛七小姐仿佛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在街头送别宋子文的那一刻。
宋子文说:“跟我走,去广州永远在一起。”
那一刻,盛七小姐的心都融化了。可惜,最后她还是摇头了,说道:“我在上海,永远等你。”
当时她能感受到彼此心中那一份沉甸甸的眷恋和不舍,可是昨天,就在盛家大花园外面,她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牵挂彼此的情愫。
反而看到了一个尊严一次次被她的家人践踏的男人,做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很不公平的决定,决裂。
颤抖的掀开匣子的那一刻,那一抹迷人的金黄色光芒,仿佛像是讽刺一样嘲笑她的天真。
砰……地一下,她盖上了匣子。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帘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