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周传根吓傻了,连下达开枪命令的詹姆斯少校也傻了。
两人站在一起,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显然心里都在翻腾。詹姆斯少校的心思比周传根的更多一点,他甚至害怕,自己可能是挑起一场战争的元凶。
要是有人支持,或者说英国国内有战争需求的话,他或许会被当成一个英雄一样看待。
但实际上,他深知英国国内反战的情绪非常高,同时租界内部,上到总领事,下到巡捕房的西捕,都不愿意因为爆发战争,而让他们成为炮灰。
詹姆斯少校那非常在意的两撇胡子,这一刻,却像是黏在嘴唇上的菜叶,似乎再抖动一下,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你是谁?”
周传根原本怕的要死,但看到詹姆斯少校的样子,恐怕也是非常震惊,甚至说这个大鼻子也知道,他闯祸了。周传根的腰杆子一下子就挺起来了,冷哼一句:“我对贵国越界对我国国民的屠杀,提出严重的抗议,同时警告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难道不准备救治一下倒在地上的伤员?”詹姆斯少校心中也是暗暗祈祷,最好不要死人,一旦……死了人,回国是没有希望了,留给他的后路只能去印度遭罪了。
周传根其实是忘记了,这回想起来,他是来交涉救治伤员的,挺胸道:“我知道来的目的,哪里可是民国的地界,不需要你提醒。”
说完,周传根趾高气扬的回头,看着倒在地上数以百计的伤员,顿时心头一凉。对两个手下叫嚷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让人组织救治伤员,还有不要阻止记者拍照。”
当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血泊中,渐渐的消失。
这种心情,让每一个参加救治的人心情非常低沉,悲戚,愤怒的情绪在蔓延,感染了所有人。
“少校,我们不能让记者就这么采访,甚至拍照,这会给我们带来**烦的。”一个声音的语气,似乎想要提醒詹姆斯少校,想要制止舆论的风暴,就不得不将风暴遏制在萌芽中。
但是詹姆斯也是气糊涂了,一把揪住部下的衣领,瞪眼道:“混蛋,你睁开眼睛看看,哪里是租界么?我们能过去制止记者吗?”
部下嘟哝着,也被办法,心说:“刚才你下令开枪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对面已经不是租界了,是民国的地盘?”
詹姆斯少校现在也是一脑门子管事,对面的民国人带着仇恨的眼神,要是平时,他也不会在意。
但是现在,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的后怕。
他甚至认为,这些民国的手中要是有武器,肯定会找他拼命。更让他担忧道的,总领事阁下还在苏州和卢永祥交涉,而在租界里却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他是否能承担这个责任,已经很难说了。
在送走了最后一个伤员,王学谦的心情甚至比陈教授更加沉重。
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但好在都是毫发无损,沉默了一场一段时间,陈教授突然说:“再也不能沉默下去,要反抗,推翻这些强权者。”
“陈教授,我觉得首要的任务还是伤员和死难者家庭的抚恤,另外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来,罢工、罢课、抵制英国商品,甚至罢市,都在所不惜,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学谦一皱眉,感觉陈教授这个人估计想要写一些文章来痛斥英国人的野蛮和冷血,但他觉得这些是不够的。
“罢市?如果没有总商会的支持,恐怕……?”陈教授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站在他的立场,或许号召一下学生罢课,还能做得到。但是整个上海市场的罢市,很难执行。
王学谦看出来陈教授的为难,坚定道:“这件事王某一力承担。”
“那么我就去准备罢课和罢工的事?”陈教授笑道。
王学谦点头道:“拜托了,陈教授。”
陈教授摆摆手道:“既然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又有相同的志向,自然以同志相称。教授,这是一个称呼,难不成我也要学着你的称呼,称你王博士?”
王学谦心说,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越说越客套。想了想,感觉陈教授这个人其实性格还是非常爽朗的,也不会在乎称呼。其实两人就年纪上的差别,按照王学谦的学历,在民国任何一个大学当教授都是绰绰有余。
也没在意,王学谦试探的问:“那么我今后就称呼你‘老陈’。”
他也准备和陈教授以同志相称,这种称呼他还真的不习惯。当然眼下正是合作时期,两人走得近一点,也无可厚非。
反倒是陈教授听了,非常高兴,他也明白了王学谦的意思,加上这一次,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想要争取王学谦这样身份的社会名流,陈教授也觉得难度天大。有些没有信心,既然无法用同志相称,就果断的接受了王学谦的建议,便爽朗道:“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者,兄长也。既然子高认我这个兄长,那么再称呼子高就显得客套了,我以后叫你小王可好?”
小王,就小王吧?
王学谦目送陈教授离开,虽然个头不高,但是后背非常挺拔。等到人不见了,王学谦才自言自语道:“真会攀亲戚。”
但这不过是他掩饰内心紧张的方式,他知道,虽然马路上的血会被冲刷,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很快将有一场疯狂的暴风雨席卷而来,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