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眼便能看个清楚的水晶棺材里头,躺着的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即便是相隔了这么多年,他却还能清晰的记得被她抱在怀里时的温暖。
脚步有些急促,当中还带着几分虚浮,直到停在棺材跟前,他才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他想要碰触棺中人,手指却撞到了水晶棺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阿娘,这些年来……”
“母妃她这些年来一直不能入土为安,就因为父王的这点私心?”楚少渊抬起头,眼神里是不可置信,“母妃她当年……当年是不是?”
文帝没料到楚少渊一抬头,会露出这样一种,类似仇恨的眼神来看着他,让他原本就有些支撑不住的身子,又是一阵晕眩无力。
没有哪个孩子能够接受自己的生母被人这样杀害之后,还日日不得安宁的停尸放到光天化日之下,文帝知道他这样好似有多么的深情,实际上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冷漠无情在作祟。
几乎是一下便被看穿,文帝觉得他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这一趟带他过来,原本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没有几天日子好活了,他这些年当中不知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情,垂着头看着棺木中容颜仿佛透光的女子,文帝像是一下便憔悴苍老下来。
“都怨朕,都是朕不好,你说的对,这些年来,朕的私心不但害了你母妃,也害得你无家可归,朕这些年来心里一直很歉疚,朕……”
“不必再说了!”楚少渊强行打断,他手指猛的蜷缩起来,死死捏着拳头克制着想要打人的冲动,纵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波折,这一刻,楚少渊发现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将目光紧紧的盯着棺中沐浴着阳光的,笑得一脸恬静的母亲。
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过才三岁左右,而母妃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母妃是中毒身亡的,可脸上却奇异的没有中毒之后的人的紫青色,反而是一种略微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容色,让母亲看起来十分孱弱,像个熟睡的病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死人。
仔细的看着棺中女子,楚少渊这才发觉母妃的容貌跟阿黛的,其实有很大的出入,阿黛乍一看确实是八分像母妃,可细细的看就能看出差别来,母妃的眉毛很浓密,头发很黑,虽然长得相貌出众,却自有一种棱角,并不是传统女子特有的那种温婉,而阿黛却一向柔柔婉婉,别说棱角分明了,就是一点点的锋利都没有。
看着看着,眼神渐渐的柔和下来,他隔着水晶棺材抚上她的轮廓,实在想象不到母妃老之后的模样,若是母妃能一直在的话,怕是也跟姨母那般,不,应当是要比姨母还要雍容数倍的。
“将母妃强行留下来,父王,您这些年是在为难您自己么?”楚少渊不想看文帝,他现在一下都不能看见文帝的脸,他只想问个明白。
文帝心中早已在楚少渊看向他那仇恨的一眼时,便已明白这些年来,这个孩子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与他这个父亲相认的。
“你还记不记得阁楼顶上有一本星象书,你母妃她便是在一个星象大乱的时辰出世的,朕查过你母妃的命格,她本该是能做皇后的,可因为跟着朕,损了凤星命格,朕一直在找一个改天换地的时刻……”
楚少渊听着文帝神叨叨说着这些只有游方术士才会哄骗人的话,心中忍不住对他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说不上是同情或是怜悯还是其他,总归是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静静的听文帝将话说完,楚少渊眉头似是打了一个死结,看着文帝的眼神里满是同情,“这些年来,您就自个儿编织着这么一段美梦来哄骗您自个儿么?母妃她即便是再能活过来,您觉着她还会在乎一个凤位么?”
几乎是一句话便戳穿了文帝的美梦,文帝呆了片刻,忽的笑了起来,笑容苦涩的让人实在看不下去。
“是了,怎么朕没想到这一点,朕只觉得若是朕当真将她找回来,好好待她一人,从此只将她一人放在心上,她便是再怨朕,也该有几分动容才是,朕偏偏不敢想你说的这些。”
文帝这会儿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几分,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的往下滑落,头挨着水晶棺材,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棺中女子,他太自负了,从始到终,他一直都不去想若是她不愿意会如何,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本也就不是她情愿的,后来才有了感情,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直到查到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他当时心里在想,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明明知道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可他依旧那么放任了,原因不在于她,而是在他身上,一直都在他身上,他太不自信了,他不敢相信她真的选了自己,更不敢相信她……
直到最后,她的死亡传来,他才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什么是痛彻心扉,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回忆,只能看着她逐渐冷却的身体。
“……朕当时快马加鞭的回来,朕后悔了,朕想要救活她,分明已经灌下去催吐的汤药,她分明已经将吃的毒药都吐了大半出来,可怎么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文帝回忆起往昔来,依旧不敢相信,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纵然她半句话也不想与他说,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总能求得她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