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华知道他不想提起裴家,便也知情识趣地不再劝解,只是跟在他身侧。他们很快就到了裴家的马车旁,只见那辆最大的马车正卡死在一个土坑里,不论边上的禁军怎么去推,马车都纹丝不动。
楚昭华揣测是轮毂坏了,再加上车轮陷入坑中,估计只得丢弃这辆马车了。
果然,里面的人见马车这么久也没法动弹,撩开车帘,低声道:“罢了,我们换辆马车罢。”
“来人,扶裴相下车!”秦王李琉忙支使身边的人,而他的侍从也机灵,早就捧着一个锦墩等在一边,闻言立刻就把锦墩铺在车下,恭恭敬敬地等待裴相下车。太子李疏的人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王的人抢到了最好的位置,把裴相的侍从都挤到一边去了。
裴相轻轻撩起车帘,挂在车勾之上,也不需要搀扶,缓缓地从踩在了锦墩上。这一代名相,只是穿着一袭青布衣,两鬓斑白,容颜清癯,却又眉目深刻,他转过朝太子李疏、秦王李琉点了点头,行礼道:“多谢几位殿下关怀。”
太子李疏连忙回礼:“裴相请。”
裴相下了车,相府的家丁就探身过去,做出搀扶的姿态,只见如玉般的五指按在了家丁臂上,里面的人似乎借力站了起来,马车也随之一晃——原来拉着马车的骏马不知为何不安地喷了一个响鼻,猛地往前一跳,连带着另外一匹骏马也惊慌起来,四蹄磨地,烦躁地原地踏步。
楚昭华皱起眉来,全身凝视着那两匹马的异状。
车里的人弯下腰,正要从马车上踏到锦墩上面。马车忽然一震,直接把人甩了回去,那两匹拉着马车的马突然像发疯一样,猛然朝人群包围之处冲去,原本卡在土坑里的车轮竟然也被硬生生地分解开去,一截留在土里,一截被马车拖着就走,原本平衡的四个车轮少了半个,马匹一路狂奔,马车则东倒西歪随着马匹的拖曳往前飞去。
事发突然,禁军先是一愣,但立刻警醒过来,纷纷上马去追。只见在追击的队伍之中,楚昭华骑着马疾驰在最前方,把别人落下了至少两个马身。她知道马受惊之后,只会越加狂暴,她骑的马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单靠骑马根本没办法靠近前方那个东倒西歪磕磕碰碰的马车。
她毫不犹豫地一踩马镫,用轻功在空中翻滚两圈,正好落在马车顶上。她五指成爪,直直扎进顶篷,稳住身体重心,再从靴子中拔出匕首,唰啦一声滑开顶篷的布料,团身挤进车中。
她刚到了马车里,马车又是一个颠簸,把她甩到侧壁上去,她抬手一撑,深吸一口气,再次稳住身形,一手将马车里的人拉了过来——那人虽然是个男子,身材也比她高大,却有些瘦弱,被她一扯,就扯了过来。她看也不看,直接拎起那人的腰带,估量了下那腰带的牢固程度,觉得应该暂且能支撑住一个人的分量,便直接拎住,另一只手取下腰间的马鞭,运气内力朝边上的树丛一挥,当机立断跳下车去。
她一手拎着一个人,一手拿着鞭子卷住路边的树干,那树干立刻被折断拖倒,她又继续挥出第二鞭,拎着的腰带似乎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有点吃不住力道了,她干脆手臂一展,直接把人拦腰夹住,另一只手又接连挥出第三鞭第四鞭,连消带打,总算把跳车时的冲力消去了大半。
楚昭华喘了口气,正好夹着人的手臂也变得酸痛起来,到底是个男人,身材也算高大,就算再文弱,她也吃不消一直把人用手臂夹着。她松了松手,改拉那人的前襟,足尖在地上一点,又轻飘飘地飞出两三丈去,她才带着人安然落地。
没有擦伤,没有滚落在地上满身尘土的狼狈,唯一不太好的就只有那人的衣裳被她抓得皱皱巴巴。他们刚落地,后面的禁军也赶到了,将他们团团围住,就连裴相和三位皇子都骑马赶来。被她从疾驰的马车中救下的男子拱了拱手,轻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裴潇没齿难忘。”
裴相裴珩率先从马背上下来,迎上来按住裴潇的肩膀,关切道:“可是无恙?”
裴潇脸色惨白,却还是笑道:“父亲,这位姑娘舍身相救,自然无恙。”
裴珩转过头,正好见着楚昭华取下面具,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便是一怔:“你……救了我的儿子,你叫什么?”
正有额上的汗水落到她的眼睛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回身行礼:“属下是楚王殿下的侍卫,身份低微,贱名不好辱没相爷倾听。”
裴珩看着她微微低垂的侧脸,不禁出神,还是裴潇轻咳了一声,将他从神游之外拉了回来:“原来是楚王殿下的人,果然殿下身边……卧虎藏龙,能人辈出。”
“相爷过奖,不过是——”楚昭华抬起头看着李毓,微微笑道,“楚王殿下平日里教导得好罢了。”
裴珩又朝李毓行礼道:“微臣唯有这一独子,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李毓抬手回了一礼:“裴相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
太子李疏这回比秦王李琉占了先,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轻声道:“适才一时惊魂,裴相也该是累了,不如先上马车歇息一阵子。”秦王李琉之前不过是抢先送了个锦墩,就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可现在李毓的人救了裴相的独子裴潇,那就是雪中送炭了。可谁不知道,李毓是太子一派的人,他的母家虽是裴家旁支,可这些年从不走动,与其说最后裴相是承了李毓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