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内室的那一瞬,正好见着她站在圆凳上,轻点脚尖,指掌下是一张张红色窗花,他负手而立,不禁也陷入回忆,到底是何时看过相似的光景。
他记得有一年年关,他来她的屋里看她,她正在床上小憩,他不曾唤醒她,看着她的面颊上沾着一朵红色窗花,不禁莞尔,拿这事取笑她。
他记得有一年,他也说不清为何去了塞外找到她当年住过的地方,屋子破旧不堪,窗户上的窗花也因为时光的流逝,变成了颓然的暗红色,让人看了更觉心酸。
而如今……。一切,都唯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她蓦地回过神来,脚步不稳,圆凳猝然晃动起来,眼看着自己就要狼狈摔下,紧闭双眼,早已做好吃痛的准备,这回自己太过分心,自然会摔得惨痛。
只是她却不曾重重摔在地上,紫鹃的低呼声就在耳畔,她察觉自己坠下不过一瞬,却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接住了,她慌张地张开双目,却看着接住她的人正是他。
她深深望入那一双黑眸之内,眸光清亮,她似乎忘记了,他虽然贵为天子,却是年少时候就学过武艺,深藏不露,身手不凡。
下一刻,他将她放下,她垂下眉眼,自如地挺直起身,腰际似乎隐隐发烫,那是他双掌接住她紧抱住她的地方,她克制压下心头的慌乱情绪,恢复往日的平静。
秦昊尧的眼眸不禁转沉,等待自然是漫长的煎熬,他们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藏匿在心里深处的感情也是沉淀之后的厚重复杂,并非一时半会就可以让彼此回到之前的情分,手掌从她的宫装上滑下,冷静地走在她的前头。
紫鹃紧紧低着头,不敢抬起脸来,生怕天子又将怒气发泄到她的身上来,这等杂活本该是下人来做,虽然是穆槿宁开口要亲手贴窗花,她才勉强答应。但一旦出个好歹,天子一定责罚伺候主子的她,方才的情况,实在看的她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来了,大惊失色,如今还不曾彻底平复。
秦昊尧打量了整个内室一眼,今日他也松懈,不再整日忙于国事,快到晚上了,身边人早已吩咐要在偏殿布置一桌酒菜,只因今夜就是除夕夜。
身边礼官提醒过他,按照往年规矩,应该在殿内准备几桌宴席,皇亲国戚也好在宫里共聚一堂,他一口拒绝,懒得应对这些繁文缛节。
这是他们重遇的第一个年关,他自然更想跟她一起过新年,只有他们两个人,唯有跟她团聚才是团圆,其他人……他并不一定要见,王族之中,过去跟他交好的也鲜少有之,几位王爷更是不齐心,不过是一些仰仗着自己的血统就作威作福的贵族,不过他们的无用,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过来坐。”
他朝着不远处的穆槿宁说了句,看着她盈盈走来,坐在自己的身畔,拉过她的柔荑放在他的双膝上,黑眸平静,低声问道。“这两天过的是否习惯?”
她噙着浅淡的笑容,轻点螓首,任何人过着如此优渥任性的生活,过着主人的生活,还能有什么不习惯呢?!她若说在皇宫的生活还不称心,那才是矫揉造作。
如今她见了他,不再总是冷眼相对,说话也不再冷若冰霜,神情恭顺平和许多,偶尔有笑,但秦昊尧岂会看不出来,自打进了宫,她从未开怀笑过。他想让她过好日子,这并非空话虚话,只因他想念她灿烂笑靥,也有好几年了。
但如今,他却不知到底能给她什么,才能让她开怀。
“朕突然想下棋了,来人,把棋盘摆好。”
秦昊尧起了兴致,吩咐一句,她微微蹙眉,看他说的这么笃定自如,自然是因为他知晓她会下棋,两人过去也一道对弈过好些回吧。她看着紫鹃小心翼翼地将茶几上的茶碗点心撤走,放平棋盘,她将眸光转向秦昊尧,他看来似乎很有兴趣。
她自然不能扫他的兴。
“不会也没事,朕可以一步步教你,多下几盘就会了。”
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秦昊尧敛眉,说的轻描淡写,将黑子放在她的手边,这些年来跟他一起对弈的人不多,在女子之中,穆槿宁的棋艺,算是颇得他心的了。
不过,如今就大不同了。
她静默不语,两指间夹着这一枚光滑的黑子,还不曾开始,她却已然能够预见结局。如今现学现用,她再聪慧也没用,又如何能够赢得了眼前这名足智多谋精明睿智的男人?!
“我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面对同样的事一无所知,一无是处,正如对着这盘棋一样,根本无从下手。即便这样,皇上还是愿意如此耐心地一件件教我吗?”她的视线落在还空着的棋盘上,沉静地说道,眉目之上一片沉敛,幽然说道。或许教会她跟他下棋并非难事,但要让她将过去样样精通的事都学会学精,哪怕花上五年十年的功夫,就能变回原本的模样吗?!
秦昊尧直视着穆槿宁的面孔,每回看她陷入混乱和不安,他都万分舍不得,或许穆槿宁就是穆槿宁,得到一切的她与市区一切的她相比,没有重要卑微之分。刻薄的唇畔扬起明显的笑意,他说的笃定而自负。“只要你愿意学,朕就有耐性教。”
当然是让人心安的话,穆槿宁听着,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