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穿的工工整整的去见她,不过既然周师傅抽不出空闲,那就只能她自己动手。
她原本称不上贤惠,不过在塞外三年,却也改变了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笨拙。第一次学习缝制衣裳,她硬生生将自己的血,自己的泪,随着一针一线,封入了那件衣裳。
正如她如今重新攥着那一根银针的时候,她依旧觉得沉重痛心,不过说服自己别太沉溺追忆,穆槿宁端正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屋子,一片宁静。只剩下桌旁一只红烛,在安谧发光发热,燃烧着初春的黑夜。
“念儿,以往在郡王府,一到了春天,娘亲就数着日子,等三月三。”穆槿宁披着素色袍子,垂着眼眸,缝好了一只衣袖,她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摇篮,微笑说着。
她哄骗孩子的本事不大,除了那只歌谣,她这一年来,常常给念儿讲故事。
讲自己的故事,讲郡王府的故事,讲……。一切听起来美好的故事。
睡在小摇篮中的孩子睁大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他不哭闹,抡住两个肉呼呼的小拳头,仿佛也听得懂穆槿宁的话语一般入神。
笑意带着酸楚,从心里头汇入面容,一点一滴沉淀在面颊的梨涡之内,微微摇曳的烛光在她的眼底摇曳,仿佛也吹动了她的回忆。她缓缓抽出白线,利落地打了个结:“因为那一天,娘亲要去狩猎大会上,看那个人骑马射箭的潇洒姿态,看到他猎到野鹿狐狸,娘亲比谁都开心得意。”
她朝着念儿微笑,孩子似乎感应到她的轻松,也眨了眨眼,只是不多久,就不敌困意,再度偏着头睡过去。
白玉色的料子,平平整整铺在圆桌上,穆槿宁的指腹,缓缓抚摩过这光洁簇新的丝绸,皇后说过,她越来越像娘了。但她对娘亲的印象,实在太少。还未懂事的时候,娘亲就离开人世,她只知道那淑雅是跟了皇后一年有余,蒙受皇恩赐婚,才嫁入郡王府。
只是奶娘说,娘不喜艳美,从来是素雅清美。
“我跟你,真的像吗?”
她突地紧握成拳,她对那淑雅一无所知,她闭上眼也无法看到娘亲的模样轮廓,用心想也想不出娘亲的性情是勇敢还是懦弱。
她真正痛恨的,就是自己内心无时不刻涌出来的无力。
三月初。
河岸,杨柳绽放绿色新叶,轻轻拂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河岸边,到处是一片迎春,金色灿烂的花朵,密密麻麻挤着,告诉世人春来到。
“爹,别哭了。”
穆峯从清晨开始就止不住流泪,他记得今天的日子,每一年的今日,他从来都是滴水不进,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以前见到泪水比任何人都多的爹爹,她总是不耐,也无心安慰,如今却感叹爹的痴情。哪怕他跟常人相比,并不懂所谓的感情,他对娘的执着,却已经胜过一切。穆槿宁眉头轻蹙,伸出手去,温柔擦拭他不断涌出的眼泪。刚刚擦去,他清澈的眼瞳内却又汇出更多更多温热的泪水。
穆峯俊朗端正的面目上,是无措的神情,他摇摇头,没有办法:“也不知为什么,它就是要掉下来……”
他说不出来,那是悲伤。
至少娘走了这么多年,他从未忘记。
她每每回想娘亲跟爹生活的日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至少在她眼底,娘跟爹是不一样的。那淑雅的聪慧贤淑,遇到个这么样的郡王,她一定受尽非议,辛苦疲惫吧。最后才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
而如今,穆槿宁变了想法。或许娘跟着爹的时候,也偶尔会觉得幸福吧。爹给的,是最真诚最单纯的疼惜宠爱,即便那不是真的爱,那又如何?!
“宁儿要爹不哭,爹爹就不哭了。”他接过穆槿宁微笑递过来的手帕,拼命擦拭,女儿的话对他而言,那就是圣旨。
“我们父女三年没去看娘亲了,这回说好了,谁都不准哭。不然娘亲看到了,可要伤心了。”
穆槿宁扬起嘴角,握住穆峯的手掌,她说的轻松,笑的坦然。
马车最终停在郊外的墓园之内,当年叛乱东窗事发,京城一夜之间杀戮无数,也牵累无数人,她跟爹被分别驱往边疆,甚至来不及看看娘亲。
她扶着穆峯一道走下马车,两人无声走向墓园最深处,爹说娘最喜欢坐在郡王府的桂花树下,在娘亲病逝的那年,他亲自将庭院的桂花树挖掘出来,运到墓园娘的身边,栽种上了。
桂花树,还长得好好的。
墓碑上的字迹,变得浅了,只依稀看得出淑雅两字。爹当年不顾他人反对,一定要在墓碑上刻上她的闺名。
穆氏淑雅。
他给她冠上了夫君的姓氏,却也不剥夺她原本的名。
三年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周遭的杂草长得并不高,也不密,除了奶娘一年两次除草打扫之外,再无人经过。
她环顾四周,穆家的墓园广大,因为无人祭扫,这里荒凉胜过山野。
墓园后面的树林,幽幽深深,阳光从树叶中洒落,光斑游离斑驳,并不让人觉得暖热,相反,更显得孤寂冷沉。
“淑雅,你还好吗?我跟宁儿,都回来了,回来看你了……。花房的老孙给我一把花种,我今天就来种,你喜欢花,只要等一年,等到来年春天,你就能看到很多很美的花……。”穆峯从青衫口袋中掏出一把棕色种子,高大的身子默默俯下去,摊开手掌,怔怔地蹲在原地。
她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