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乌云,渐渐游走散开了,穆瑾宁站在越来越明净皎洁的月光之下,纤毫毕现,清灵的眼神宛若潺潺溪水,有能够说服人心的力量。“若是殿下能听我一句劝,在这个紧要关头,不宜再提蒙戈大统领的事。这世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让太子跟皇上之间的关系紧张,殿下还不如相信皇上会这么惩治蒙戈也有他的道理。”
“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子的唇边低低溢出一句,仿佛像是没有底气的抱怨,在这皇宫几十年,蒙戈这样谨慎的人还能如何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
“或许圣上也有他的苦衷,只是暂时无法跟殿下明说。”穆瑾宁弯唇一笑,跟太子的怒气难消相比,她总是平静旁观,温婉可人。
“你比本宫更明了父皇的心?”这一句,并非咄咄逼人的质问,他眯起眼眸打量着眼前的娇丽女子,她比从前的崇宁更加出众了,为人处世的聪慧圆滑,却也让人觉得更陌生了。
穆瑾宁凝眸望着他,并未言语,下一瞬,只听得太子别开视线去,淡淡丢下一句。“不管如何,柔儿的身子能渐渐痊愈,本宫欠你一个人情。虽然谁也没有想到你会坐上后妃的位置,但本宫绝不会刁难你,更不会因为母后的关系处处跟你作对。本宫分的很清楚,那不是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
他的确没想过槿妃骨子里这么有能耐,年纪比他更轻却已然能稳坐妃位,更不曾遭人嫉恨树敌,与人友善,又将父皇服侍的很好。
除了一个人,将她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之外。
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身在帝王之家,身为长子,母后在暗中做的事,他也不是绝无耳闻,他也相信母后所做这些,是情非得已。但自从槿妃进宫之后,他似乎才看清母后的过分严厉。
连他都无法继续认为母后做的是对的,觉得母后是用皇后的威严势力压迫槿妃,更别提整个皇宫的人即便闭口不谈,心中也是站在槿妃那一边了。
这便是槿妃不展露出来的本事。
在这皇宫,真正与世无争的又能有几个?要么,被一辈子踩在脚底,要么,当人上人。
有谁说单纯天真便是好,有谁说圆滑世故就是妙?见仁见智罢了。
穆槿宁揣测的没有任何差错,天子第二日便下令阉割了蒙戈,当下蒙戈一整天都没说一个字,更没有叫一声冤屈,整个人一改常态,沉默寡言阴冷沉郁端坐在牢狱之内,关入天牢的第三天,他就摔碎瓷碗,藏了一块瓷片,刺入了脖颈,血流了一夜才死的。第四天的清晨,看守天牢的人才发现,蒙戈的血,几乎流尽了整个牢狱的地面,场景诡异又骇人。
“安静点收拾了,看在他跟随朕几十年的份上,就让他回他的家乡明池安葬。”
听到手下来禀明了蒙戈的死,皇上这才放下手边的狼毫,方才圈画的手,有一刻的颤抖,他抬起脸来,望向遥远的天际。
此刻,正是黄昏时候,残阳如血。
那等的颜色,不知为何,居然会在他的眼底,幻化为血泊,他顿时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以手掌捂住口鼻,眼神冰冷。
不过这件事再如何安静,这皇宫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揣测和不安,毕竟无缘无故的,换了一名侍卫大统领,这皇宫之中,也再无蒙戈的身影。
那个高大魁梧,黝黑寡言,稳重镇静的大统领,彻彻底底消失在皇宫高墙之中,再不得见。
“娘娘!”
海嬷嬷跪在德庄皇后的脚边,满面哀戚,仿佛许多话不用她多说,皇后也已经心知肚明。
“确定人真的死了?”皇后淡淡挑眉,清瘦的脸上棱角愈发分明,仿佛更显得那双眼眸深刻冷沉,她血色全无,却没有任何喜怒。
她问的很冷静,仿佛心也异常的平静。
“是,好像是要回他的家乡去……。”海嬷嬷蹙着眉头,如今皇后被禁足,无法走出景福宫一步,唯独她能抽了个空闲出去打听消息。
今日晌午,几名侍卫护送蒙戈的尸首离开皇宫,前往明池,京城跟明池相隔不远,约莫半日之内便能到达,如今才是五月天,天气温暖,却并不炎热,上等的棺木躺上个两三日,都不会让尸首有任何瑕疵。
“这样也好,若是家乡遥远,怕是尸首都要腐烂了——”皇后牵扯出一抹诡谲深远的笑,语气之内满是可怕的刻薄,仿佛她谈论的并非蒙戈,而是跟她作对的敌手,她淡淡睇着海嬷嬷,言行举止判若两人的冷漠。
“娘娘!”海嬷嬷痛心到了极点,这半年来皇后的情势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蒙戈都死了,她仿佛看着景福宫陷入困境,还能谁来搭救一把?!皇后越是刻薄,越是说的无动于衷,但心里头还能没有半点难过?!
“他十八岁就在东宫了,离乡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皇后的笑意愈发蔓延,仿佛这样一来,她愈发轻松释怀,这一句说出口,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释怀。
海嬷嬷满面灰暗颜色,眼神凝重。她总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主子,渐渐就要面临大势已去的苦果。蒙戈死了,皇后走不出这偌大的景福宫,也无人能来看她,后宫权力交给了庄妃和珍妃,后宫到处流传着皇后欺凌槿妃的恶毒,却个个说槿妃的宽容大方,哪怕皇后这样对她,她依旧去东宫探望太子妃,也为太子在暴怒的皇上面前说话。
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