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宫的时候,海嬷嬷说,宴席刚开始一半,秦王约莫要晚些才回府。她默然走入停在宫门之外的那辆马车,海嬷嬷从袖口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入穆槿宁的手心。
“娘娘吩咐了,凭这个腰佩,随时都能进宫。”
她朝着海嬷嬷点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徐徐开动。长睫扇动,她渐渐出了神,眸子之内再无任何光彩。
皇后这一招,实在太毒。
她是天子的噩梦。
她倚靠在一侧,雪白长袖渐渐滑落,像是皑皑白雪铺了一地。
秦昊尧掀开门帘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她垂着眸子宛若小憩,黑发垂在胸口,没有任何坠饰,雪色舞衣的裙摆,几乎就要溢出来。
她像是从天上坠下的仙子,无意间跌入人间的马车。
唯独她嘴角的两道血痕,那么突兀。
他从不知晓她也会跳舞。
舞,在皇族的眼底,总是不够高雅,不够端庄。
而她的舞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甚至,还有皇上。
“到了么?”她抬起眸子来,轻声问了马夫,外漫长。
只是不曾想,站在马车外的人,会是他。
他中途退出了宴席?!
秦昊尧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从马车内拖了出去。他逼人的深意在眸子内汹涌澎湃,因为她,已然怒不可遏。“是谁让你在雍安殿内跳舞!在宫里,已有人把你当成是蛊惑天子!”
“到底是谁这么妄加揣测?是别人,还是——”她的手腕被扣的生疼,她却依旧泰然处之,反问一句:“王爷?”
没想过她有勇气这么说。
他望入她的眼眸之内,只是这一刻,他看不到她的畏惧和动摇,相反,她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定。
怪不得,她说王妃的位置,不是她渴望的。
她的野心,是在后宫。
若是以前的崇宁,单纯心思被皇后牵着鼻子走也是可能,但如今——除了皇后借由她让熙贵妃黯然失色之外,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已不是妄加揣测。
“王爷也想对我动手么?”她扬起白皙小脸,挺直了背脊,嘴角的笑意莫名苦涩,刺痛了他的眼。
反正她地位卑微,在任何人的眼底,都是一颗可以任意操控的棋子。
他紧紧拧着剑眉,扬高的手掌,却没有挥下去。
“本王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雪芙园。”愤怒溢满胸口,他却不曾掌掴她,手掌最终捏成拳头,他不动她一丝一毫。
但为了平息愈演愈烈的谣言,她短期内不能再出现在宫中。他有皇族的尊严,更不想自己的女人,成为众人口中的主角。
“谢王爷。”她淡淡说道,朝着他欠了欠身,眼眸之内毫无任何情绪。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自从偏院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曾来过她的院子。他们虽然同住屋檐下,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只是冷漠和冷落,都不会让她再觉得孤独寂寞。
“你怎么会跳舞?”
他侧过身子,压下怒火,冷着脸丢下一句。
若不是天赋绝高,寻常女子,一两日是练不成如此优美出众的舞姿,更别提那是很难练成的霓裳,她却跳得如此流畅。
“王爷贵人多忘事,又如何会记得?”
她闻到此处,面色一白,却缓缓牵扯嘴角,笑的平静。
“我为谁而学舞,王爷自然不知道了。”
年少的崇宁并不是吃苦的个性,唯独为了那个人,苦练五年,她闭上眼,回过身去。
“紫烟,当我十五岁及笄时,我跳舞给他看的话,他会喜欢么?”依稀之间,有名少女,在她身畔雀跃。
可惜她等不到十五岁长成时刻,一夜之间,狼狈踏上流放的路。
她踉踉跄跄走向前方去,她已经成功迈出了计划的第一步,偏偏内心却愈发苍凉。双手抓不住长长水袖,拖着雪色玉带,缓缓离开他的视线。
秦昊尧陡然转过身去,白色水袖随风飘浮,擦过他的衣袖,他伸出手去,却已然擦边而过。
她为谁而跳舞。
一股莫名的情愫,就在心里油然而生,早已压下方才的源源怒意。
她心系自己的那些年,他从未为她动过心。
他们对于彼此,只是过去,只是曾经——
但冥冥之中,他们还是没走出过去的轨迹。
她在雍安殿上来不及说出来的夙愿,又是什么?
离开秦王府,跟随皇上?
当年牵扯到郡王府的私通,他是提前知晓,上头对穆家的处置,他也的确不是一无所知。
她已经猜测出几分,自然想要离开。
哪怕她当众提出这个要求,皇上应了,他也没任何损失。
她原本就不是他心爱之人。他要的,是温柔体贴的闺秀,就像是沈樱一样,在沈家再放肆娇惯,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女人。会撒娇,会哭泣,会求饶,会哀求……的女人。
他不过丢弃一个妾而已。
但在雍安殿内,为何他也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封住她即将讨赏的口?!
七月初。
雪芙园的大门,由两名婢女恭恭敬敬打开,从中大步走出来的男子,正是意气风发的秦昊尧。
直到目送着秦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园子里,婢女才朝着雪儿悄声道:“雪儿姐,王爷这几日都在雪芙园过夜,郡主可要累坏了吧。”
“郡主会不会很快就为王爷怀上孩子?”另一名婢女也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