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雪渐渐下小了,却也不曾彻底停下。(.....
宫门之外,一顶深紫色的轻轿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轿夫们踩踏在雪地之中行走,已然脚程放慢许多,哪怕走的很慢,也绝不敢仓促行路而在雪地中出了任何好歹。毕竟这其中坐着的,可是大圣王朝最为高贵不凡的女子。
小片晶莹的雪絮,随着这一行路程,飘落在这顶轿子顶上,浮现出淡淡的白色光影,轿夫们的口鼻之处溢出来浓重的白气,喘着粗气在难行的路上行走。直到宫门前的大路上,路程才好走许多,因为早已有人将大半条道路扫清了积雪,中央露出原本的灰色路面,轿夫们看已然就要到了目的地,自然就更加卖力了。
琼音跟在轿子旁,这路上她已经走得绣鞋湿透,小脸也因为在寒风中赶路而冻得通红,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不曾落下一步子。
轻轿最终在朱红色宫门前停了下来,琼音弯下腰将厚重的门帘撩起来,扶着穆瑾宁从轿内走出来。
而紫鹃早已在门口等候了些许时候,走到穆瑾宁的身边为她打伞,避免雪花落在穆瑾宁的身上,这两日原本就转冷许多,更别说今日下了半天大雪,如今的空气仿佛也被冻着了,只要一呼吸,那沁凉的雪花似乎就会落到人的心头去。
穆瑾宁今日着一袭藏青色宫装,缎面之中隐约可见银色花朵图纹,深沉雅致的颜色虽然并不过分明艳娇丽,却为她添了的贵气和沉稳肃然,身披白狐皮毛披风,带着风帽,风帽周遭一圈白绒绒的软毛,挽着简约的素髻,唯独发髻左侧端正插着一支双凤鎏金钗。风帽之下的面容姣好,只是此刻她的柳眉轻蹙,肌肤胜雪,轻抿着红唇,走的很快,偶尔还是有几片雪花飘进伞内,落在穆瑾宁的肩头,她却全然不曾察觉,脚步没有半分放慢的意思。
“主子,今日您已经很累了,明儿个还要亲自去么?可别太勉强自己,伤着了身子。”琼音跟在穆瑾宁的身后,蹙着眉头,关切地询问,若是平日倒也无妨,穆瑾宁才刚刚做完月子,本该在宫里再多休养十天半月,别提宫中的两位皇子无法彻底放下一整天,即便是穆瑾宁自己的身体,也不见得可以经得起这般宫里宫外的来回折腾。
“自然要去。”穆瑾宁说的平淡,却又有着无人可以左右动摇的坚决,她不曾回眸再看琼音,面色看来愈发凝重。
她今日临时出宫的时候,还是上午,而如今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约莫一个白日都在宫外郡王府内。赵嬷嬷清晨急急忙忙赶进宫内来禀明紧急的事,这两日穆峯咳嗽迟迟不见好,昨夜发了很高的体热,甚至咳出血来,穆瑾宁特意在宫中派了御医出去为穆峯看诊,只是……消息并不令人轻松。
“奴婢不会说话——”琼音拧着眉头,望向脚步愈发仓促的那一道身影,幽幽开了口。
“回宫再说。”穆瑾宁自然听得出琼音言语之内的歉意,只是如今她焦头烂额,也顾不得太多了,红唇边溢出几个字,她说的干脆利落,简单明了。
站在景福宫屋檐之下的秦昊尧已然等待了很久,如今才见到远处走来主仆三人的身影,紫鹃为穆瑾宁撑着一把伞,穆瑾宁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脸色并不好看,行走在雪地之中,青色宫装将她衬托的肌肤白皙,红唇鲜明,她虽然还很年轻,但在世人眼底,眼底有了不平凡的光芒,浑身上下不无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
“没想过让皇上久等了……”
穆瑾宁抬起眉眼,见着屋檐下的男人,身子挺拔,威武英俊,他身着龙袍,身披黑色皮毛披风,脖颈的立领之外也同样围着黑色的围脖。她疾步走上台阶,站在秦昊尧的面前,朝着他深深欠了个身,面色愈发凝重。
“你爹生了急病?”秦昊尧一手扶着穆瑾宁的腰际,两人一道走入景福宫内,他亲自为穆瑾宁摘下白色风帽,紧紧握住她发凉的双手,她之所以如此仓促地离开皇宫,定不是一般的小事。
“御医说每年冬天都会发病,只是这一回格外严重,我走的时候爹才刚醒,不过明后两日,我还是要出宫去瞧瞧,希望皇上首肯。”穆瑾宁解开身上的白色披风,轻轻抖落些许雪絮,她这才将披风放在长台上,不曾坐到秦昊尧的身畔,而是神情专注,柔声道出这一番肺腑之言。
秦昊尧见穆瑾宁的脸上没有任何一道笑容,跟平日判若两人的肃然,黑眸犀利尖锐,他揣摩着此事定是不简单,人若是老了,难免会有生老病死,此事自然无法避免,该来的时候,谁也躲不掉。
自从穆峯从塞外回来之后,也有七八年时间了,当年就落下了病根,若不是得了晚辈的照料,用了不少珍贵补药,说不定原本就很难熬下来。虽然一年到头身子好的时候还能做几幅画,但一整个冬日往往连门都出不了。或许陪伴照顾他的众人都清楚,若没有这些年的小心照料,若没有这些年的安逸生活,穆峯早就不在人世了。
几年前御医就已经说过,穆峯的病唯有精心调养,却无法将病根拔出,加上如今的穆峯又快六十岁了,并非正在壮年的男人,哪怕再活不了几年,也是命中注定。不过所幸的是,他回到王朝的日子不愁吃穿,唯一的女儿也格外孝顺她,这三年内穆峯也有了两个外孙子,对他而言,这辈子再无任何遗憾了。
他绝不会要在这个时候,还让穆瑾宁心神不宁,勉为其难地留在皇宫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