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景福宫红果一事之后,他已有十日没见到她,远远观望的时候,险些觉得便是那淑雅,不过细看之下,崇宁的个头比那淑雅略微娇小一些,今日身着嫩黄色宫装,其上绣着花鸟图腾,凸显她如今正好的年华,娇嫩婉约。
穆槿宁垂下眉眼,恭顺福了个身,没想过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天子。
“上回的事,多亏了你。”皇上沉郁的面容上,渐渐多了几分温和,看着她的温顺姿态,他暂时忘却方才的心中杂乱。扬唇一笑,他沉声道:“听皇后后来说起,你这嗅觉原本就比常人出众,要不是有你在场,事情就不明不白了。”
“是崇宁该做的,并不费事,反而崇宁觉得心中知道谁是心藏歹毒之人,若是不说,压在心里头更难过。”穆槿宁弯唇微笑,眸光清浅,不假思索,柔声说道。
皇上闻到此处,猝然眼底掠过几分复杂神色,后宫的女人,的确勾心斗角个个不尽相同,却又个个一模一样。有太多人是知晓其中的暗处,却又烂在肚里,若非牵涉自己的利益,轻易不会开口。
身为天子,他早已看惯这些争夺,三千佳丽,有美艳绝伦,有温柔体贴,却惟独少了这一股清流,眼底见不得那脏污,心底容不下那污秽的。
就像是他身边的臣子,能有几个直谏敢言,不畏强权,这般正直?
他凝望远方,蓄胡的口边,蓦地传出一声淡淡叹息。“知道你什么地方跟淑雅最相像?”
“见过的人都说是眉眼之处。”没想过他会再度提及娘亲,她有些措不及防,却也最终平静望向天子儒雅侧脸,神色不变,低声回应。
皇帝猝然转过脸来,指着她,低笑出声:“不对,是你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娘最像。”
闻到此处,她垂眸浅笑,长睫扇动,白皙的肌肤在暖阳照耀之下,近乎透明。“圣上如今有什么心事吗?崇宁觉得圣上忧心忡忡。”
“当天子的,哪一日没有一两件烦心事?”只是深深凝望一瞬间,他似乎又从穆槿宁浅笑的神韵中,看到那模糊身影。天子不禁有些微微怔了,不敢奢想如梦如幻,却就在眼前。
“朕看你跟皇后走得很近,这么喜欢待在皇后身边?”
皇上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只是手掌未曾偎贴到穆槿宁的面颊旁,这一番话,却已然惹来她的闪避,她宛若清泉的眸光,一瞬间多了炽燃温度。
“崇宁恨了皇后许多年。”
这个答案,却出人意料。皇上微微蹙眉,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他更欣赏她的耿直。若她说喜欢,才是矫情伪善,那便跟宫里每一个女人长了一样的面皮,善于虚与委蛇罢了。若是那般,她便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穆槿宁唇畔的笑意,陡然覆上沉重苦涩,别开目光,轻叹出声:“其实,她又有什么错呢?”
这一名女子,他避而不见十多年,当她不存在,唯独他记得那支舞,更记得二十年的心结,不曾解开。或许崇宁的舞,解开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结,让他顾不得太多,此生不愿再有遗憾。
穆槿宁眼眸流转之间,尽是一派清明,她的每一个字,都宛若雨点落在水面清灵:“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的女人,谁能保证遇到相似的情况,不会那么做?甚至,会做的更不留情面,更心狠手辣。”
天子沉默不语,光是看着崇宁此刻的神情,就不难想象,当初知晓实情,她的整个世界,就在这一日,彻底分崩离析。
“崇宁是没想过,娘会违背妇德,偷偷见过皇上。”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多少少很难掩饰内心的悲切。
“这是皇后的说法?”皇帝的手掌,最终落在她削瘦肩膀,眼底多了怜悯悲痛。皇后终究还是给了崇宁一个谎言,也对,如果知晓当年之事,崇宁死也不会亲自服侍皇后的吧。
想着崇宁被蒙在鼓里,更觉她宛若清新的珍贵兰花,即将被洪流冲走,他了想要守护的心思。
穆槿宁轻点螓首,双眸黯然,那幽深颜色,浓的化不开。这般的女子,却格外令人心疼,想要怜惜。
“淑雅……是个好女人。”可惜了,崇宁被谎言所欺,已然沦落成皇后手中的傀儡,皇上这般想着,眉宇之间愈发沉郁复杂。
穆槿宁淡淡相望,眸光如绸子般柔软,唯独其中有太多太多,无人看透的东西。
“朕错失了她,如今很想好好补偿你,你见不得后宫的争权夺势,各自欺瞒,朕可以给你单独建一座园子,不必去见任何不想见的妃嫔,你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淑宁宫——”他的语气,有炽燃的急切,像是积压已久的炭火,哪怕看似已经没了火焰,双手一抓,也是能烫伤人的。
她蓦地听到自己心中的笑声,猖狂却又无法自制。多讽刺的名字啊,却又听来如此深情款款,仿佛感人的要赚取一把眼泪才甘心。
活了四十年的天子,说出这般的谎言,才更可笑,在这后宫,建造一座与世隔绝的金丝笼,便能保持人心单纯,不被俗世污染?!
淑宁宫。
不得不说,是个好名字。
她都不曾试想过,娘跟她的名字合在一起,可以如此自然,如此默契,如此动听……。
天子的手掌滑落,轻轻握住她的手,沉默半响,神情渐渐柔和下来,“你在秦王身边,屡受伤害,朕实在看不过去了……”
穆槿宁不动声色将手抽出,对于她的这般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