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官道两旁草木繁盛,为贫瘠的荒野之地添着欣荣之景。

安成公主捏着帕子站在路沿的女贞树下,她跟前的宋霖负手而立,她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神色冷漠看向远处。

明明是故人,气氛却无比沉闷。

“一别十余年,我们都见老了。”

最终还是安成公主打破沉默,视线从他经历岁月的面容上离开。即便十余年过去了,他面上被岁月添画纹路,仍旧是她记忆里那样,气质清和,像入鞘的宝剑,锋芒内敛。

宋霖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成拳:“公主殿下若无它事,就此别过。”

安成公主对他的冷淡不以为然,甚至还挑了挑眉头,嘴角微微上扬:“我若说有事呢?”

“请讲。”

“可我又想不讲了。”

宋霖耐着性子吐出两字,结果安成公主一甩帕子,从他身边越过。

任性的一句话使得宋霖额间太阳穴重重地跳,根本没再多想,回身就拽住了她胳膊。

“——当年走得潇洒,这个时候回来是要做什么?!”

安成公主被拽得退了一步,险些要站不稳,头上钗环轻碰,发出叮咚清响。

她被拽得手生疼,也不恼,瞥了眼围成人墙隔挡一切窥探的侍卫,心间只有可惜。

若是让人看看堂堂宋阁老恼起来也跟毛头小子一样无礼,那该多有趣。

她转身,见到他脸上的愠怒。

“我不想再呆汝宁了啊,当二十年的寡妇了,回京怎么了?我兄长是皇上,我是公主,来去自由,不能因为曾经被你拒绝,就一直躲在汝宁不再见人。”

这种骄傲的话也只有安成公主能说得出来,她性子一惯这样。

娇蛮到肆无忌惮!

宋霖松开手,一张脸更冷了。

两人年少时相识,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他,他早已定亲自然是拒绝。后来皇帝当年为了稳武将的心,将她赐婚给了汝宁侯。

安成公主和汝宁侯成婚,不多久汝宁侯惨烈战死,皇帝怜惜嫡妹新婚丧夫,召回京中过了些时间。那段时间,她给他惹不少是非,让他狼狈到见着她就躲。

后来她又回了汝宁,现在却这么巧,十余年没有消息的人,在他要流放之际她却回京。

宋霖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

“不耽搁你赶路了,你走你的吧。换我来看这京城的繁华,看看谁能把你整得这么狼狈,挺有趣不是?”

安成公主对着他的冷脸展了笑,已是中年的妇人却保养十分好,这灿然一笑,风韵秀彻。

一番话是似而非,若是叫外人听见,分明就是因爱生恨了。

宋霖冷笑一声,根本不信她的鬼扯:“希望你还记得当年各自安好那句话,还有你对我已逝去的夫人的承诺,莫要为难我的女儿。”

话毕,也不想和她再过多纠缠,抬腿就走。

侍卫让出道来,安成公主望着他挺拔的身影,眸光流转。目送他再出发,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她无趣地甩甩帕子,叹息道:“其实谁无情、谁自私?宋霖,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以后可没有资格再用这话说我了。”

安成公主重新上了车驾,听着马蹄和马车挂着的金玲清灵响声,闭眼靠在迎枕上。多年不回京了,回去来一场盛大的宴会?

牡丹花期快过,牡丹宴还能赶得及么。她思索着,旋即轻轻一笑,她开宴会还至于要找什么噱头吗,想开就开了。

***

在安成公主回京的事传开前,京城先掀起了一轮八卦狂潮。

主人公是手握重权的都察院陈同济。不过两日时间,大街小巷已经传遍陈家如何势力,在宋霖落魄后为难定亲的宋姑娘,让避人耳目登门退了亲。就连当年陈家如何拿小姑娘名声做算计,强迫定亲之事都被传得沸沸扬扬。

流言是非总是越传越离谱,传到最后,宋霖入狱的事就成了陈同济参与策划。不知谁人还以此为蓝本写了戏本,戏楼茶楼,唱的说的都是在指桑骂槐抹黑陈同济。

初宁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徐老夫人正安慰她,她这才发现自己成了京城所有人同情的小可怜。

她眨眨眼,想到徐三叔前些天告诉她,外边一切流言你都不要怕,别人若是在你跟前说什么,你就只要装可怜。

在老夫人跟前.....也要装吗?

初宁到底没能装出来,她不但没觉得自己可怜,心情还畅快极了。

徐三叔帮她出了一口恶气,不单这样,她的铺子也回到手中,徐三叔说会牵线帮自己营业起来。

是卖香料的生意。

徐砚在她心中,简直无所不能,什么都有涉及,连生意都能牵线。

她在徐老夫人安抚中出神,那怔怔的样子,不用装可怜也够叫人误会的了。老人心疼地将她拉到身边,半搂着说:“等过些天,我带你上香去,法明寺后山有瀑布,景致极好。”

初宁这才回神,忙抱歉地笑:“老夫人,我没难过。”

老人可不会信,初宁也没法解释,晚饭的时间就立在老人身边给她布菜。她平白无故叫人担心了。

今儿贺女先生告了半日假出府,初宁在老人这儿泡了一下午。任氏似乎身体还不舒服,连带大房的徐琇云都没过来用晚饭,说是到任氏跟前服侍,长房兄弟也好几天不见。

初宁却觉得这样正好,省得看到徐立安,又要跟他置气,不对付。

晚饭后,倒是徐砚过来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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