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我起得很早,提着事先准备好的祭品到江南陵园扫墓。那时,陵园内的人不多,有三两个工作人员正用玻璃胶固定松动的小石狮子,清理墓区过道上,被风吹散的祭品。周围还那么安静,没有一点儿小说、电影里的阴森和可怖;相反的,是一片宁静的和谐。一个礼拜前,我就接到我爸妈的反复嘱托,去祭拜我已故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我望着祖辈的墓碑,脑海里忆起的都是他们生前的笑脸,心里头翻滚的却是压抑不住的汩汩忧伤。
天还是阴沉沉的,我觉得有一天,我也要躺在里面了,不是遗体,是一盒白骨,换成别人来祭拜我!或许,还没有后人来祭拜,那安葬我的又会是哪一位呢?我们这代人,或许也不比上一代人强,物质生活的优越,并没有使精神世界更丰富,倒像是没根的浮萍一样,一路飘飘荡荡的,连个温暖的小家庭都没有!
下山的路上,来祭拜的人和车渐渐多了起来。路很窄,同时过两辆汽车要很小心,道路两旁是大片的苞米地,路边还有花圈店,还有刻了名字和没刻名字的石碑。彻底下了山,我的车慢慢驶过曾经的疗养院、精神病院和尸检所。这条路在我的学生时代,充满了恐怖的气氛和好奇的未知,常常被同学拿来开各种骂人、损人的玩笑。现在,这里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大学城,原先的各种“院”也大都被废弃或迁址了。
我的驾驶技能也日趋成熟,那么窄的小路也顺利过关了。可我的车刚驶上彩虹桥,就看见大舅家的车了,里面坐着二姨他们。我很想装作没看见,但还是下意识地拉下车窗,相互按了一声儿喇叭、点个头就过去了。
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我也想去会会以前的朋友,想试着走近别人的生活,去吸取一些新的养分。可我离家十几年,所有的人脉都不在我出生的城市,所有熟悉和亲近过的人也都疏远了。“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吗?”我把车子停在道边,从上衣兜里掏出电量7o%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来回扒拉,最后斟酌了半天,才锁定了方元。
方元比我小两岁,情况却跟我差不多,也是个光棍儿、待业青年。只不过,他比我做得更彻底一点儿,还没谈过女朋友,始终处于待业中。说实话,我想约他出来,并不是因为我跟他更要好,而是觉得方元的时间比较充足,大家又是亲戚,被拒绝的几率可能要小些。可在我眼里,方元又不是个喝酒谈心的好对象。尤其,在我刚刚参加工作,初得到领导的赏识,整个人都踌躇满志时,我对方元的嫌弃达到了顶峰,好多次拦截了我妈要给他的零用钱。
可我依然想要把他约出来,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卑劣了!我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拨通了方元的电话。“还是拉倒吧!”我开始后悔了,可听筒里“嘟”地一声儿,又像是对着我吹的一声儿“冲锋号”!我觉得,我是在没事找事,我听天由命地扶了下额头,然后在心中自责过去的轻慢和嚣张。
电话通了,声音是方元的,他还没有换号,这个号码至少使用了十年以上。我的心有点儿轻松了,因为他知道是我以后,并没有冷淡的语气,但我还不能确定人家赏不赏脸。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果然是条汉子!我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就落地了,暗喜他是个可爱的“粗线条”。“也许,我当初的刻薄,他没有发觉,或是没往心里去,忘了呢?”我这样卑鄙地想着。
直到看见他厚实的身躯和憨憨的傻笑,我觉得我更加卑鄙了!
所以,为了弥补一点儿,我决定请他吃顿好的!可人家已经吃过了,那就只好把大餐改到中午了,其实那样才对嘛。说早上请人家吃大餐的,八成是没啥诚意的,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比较真诚!于是,我们就近在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回族早点铺里坐下了。我想问他,为啥没跟大舅他们一起上坟去呢?犹豫了一下,又觉得算了,毕竟他也没问我为啥突然出现!其实,我在整个用餐期间,都担心他会这么问!
我点了一碗豆腐脑和两张酥饼,为了不让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吃,我给他也叫了一碗豆浆、一个油炸糕,只当是饭后甜点了,也别白陪我一回。
“嗯,这家的东西还不赖,挺好吃的!”我还是第一次喝有骨肉味儿的豆腐脑。小时候,早市卖的豆腐脑卤都是素的,用难辨所踪的木耳、蘑菇和黄花菜打底勾芡。南方的豆花我不常喝,按我的口味来说,还是这个香!
“嗯,还行,我和我爸常来这儿,”他大口喝着豆浆,嘴也不怕烫,一口就能干进去半碗!“我妈不来,她基本不在外面吃饭——嫌埋汰,呵呵……”
坦白说,他笑起来,样子很傻。他们都说,人长得太胖了,看上去会显得不够灵巧,也就是传说中的蠢笨!不过,我还挺喜欢看他傻里傻气的实在脸。
“这家看起来还行,”我四处瞅了一眼,环境、卫生都一般,但对于这种小馆子,也不能要求得过高。不过,中午那顿,我还想选家高档些的饭店。“在外面吃饭不能要求太高,总不能跟家里比。那我二舅妈中午饭都是自己做吗?”
“她——”方元轻蔑了一眼,又急忙收敛了,大概是不常跟我接触,还有点儿生疏,“她不乐意做,饭菜一直都是我爸做的!”
“嗯,二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我连忙赞同。方家厨艺大比拼,我二舅确实是当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