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京都
一辆青蓬马车缓缓驶在小道上,方瑗靠在婢女肩上,细眉轻蹙,目光紧闭,因连日奔波嘴唇泛白,显是没睡安稳。
徐氏抬手抚了抚方瑗额头,将披风往上提了提,直至盖住她小巧的下巴。
她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这一路奔波,好在终于要到京城了。郎君逝去时柢山长物阁已是门前冷落,唯有武安侯亲临吊唁,言及两家婚姻约定,欲带娘子回京都。然而娘子坚持守孝三年,如今期满,武安侯便使门下长史魏忠带娘子进京。
如今娘子已经十三岁,再过几年就要及笄,她自小身子不好左足天生有些跛,平时看不出来可稍微走快一些便有些打眼。由于婚姻初定时还尚在襁褓,两家都不知晓。之后不久,郎君恶于今上,退居柢山不问世事。
郎君曾书信借言女儿左足有疾不欲欺瞒,故废此婚约,并奉还定亲的玉佩。只是武安侯立即回信将玉佩返还,还附着一个长命金锁。信上言及,两家婚姻之事已定,再无更改。
她随主人一家居柢山十余载,朝堂诡谲她一个妇人终是不懂,只是柢山上那被人监视圈禁之感她确是感受的真真切切,如今入京之后如何,她着实有些没有把握。
小道上的路不甚平坦,马车颠簸起来左右晃荡,方瑗本就睡的不熟,一番摇晃便醒了过来。只是还未回过神,揪着披风边角轻轻唤了声阿满。
“娘子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口。”婢女阿满将水壶拧开凑到她嘴边,方瑗就着喝了几口便摇头不要了。
她坐正身子,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愣了一会儿,将垂在颊畔的发丝挽在耳后。
“嬷嬷,约莫是要到了吧,可进城了?”
“还未至,我去问问驾车的侍卫,娘子勿急。”
徐氏用膝盖挪到门口,轻轻掀起一角,问道:“劳烦侍卫大哥,不知还要行多久才入城。”
那侍卫握着马绳恭敬回道:“再过半个时辰约莫未时就可到侯府了。”
徐氏道了声辛苦回到方瑗身边
阿满收好披风听说就要到了拍手激动道:“总算是要到了。这一路把我这辈子做的马车都要做完了。”
她只有九岁,性子最是跳脱,是徐氏在柢山山脚捡来的孩子,徐氏无子就认了她做女儿,这次进京就带在了身边。
方瑗摸摸她的头,安慰她:“等到了府里,让嬷嬷给你炖八宝鸡吃。”
这时,徐氏从装匣里拿出梳子胭脂一应物什。
“我看着娘子头发得再梳下,有些松散了。就梳个分肖髻,插几只赤金花钗,好看又活泼,再用些胭脂,看着精神些。”
“都听嬷嬷的,给我们阿满也打扮一下。”方瑗笑着捏了捏阿满的脸颊。
她母亲早亡,父亲于三年前病逝。如今孝期结束,此番进京,是为履行婚约。
她父亲是大周开国功臣,谋士方佶,17岁结庐于柢山,精阴阳术数之学,师承山石道人李乾,今上于正元四年三顾柢山请他出山,一时传为美谈。
方佶有从龙之功,鸿德元年封永安侯,任太子少师。然鸿德四年初,陷党派纷争,御史中丞刘信数次进言,今上恶之,褫夺侯爵封号,贬为百姓,复归柢山。
她的婚约是与武安侯大公子,当时她尚在襁褓,武安侯大公子也只是四岁稚龄。父亲与武安侯魏普有同乡之谊,又是一同经历烽火建立新朝,私交甚笃,故而在她一出生就互赠玉佩以为婚约。
柢山上日子多寂寥,虽无禁制,但父亲自洪德四年就再没有出过柢山,期间也无人探望,直至武安侯前来吊唁。
未时
方瑗一行终于要到京都了,自右安门进入外城穿行西坊市,再自武威门入内城往侯府行去。
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到一座巨大城池立于前方,宛如一座巨兽镇守,重檐黄瓦庑殿顶,牌匾上刻着右安门三个大字,苍劲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阿满在旁边挤了个脑袋,似被眼前之景所震慑,瞪圆了一双眼睛。
车子行到城门处,由于右安门只有官员宗室可由此入内,城门吏向前几步,拱手恭敬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车外,长史魏忠高举侯府令牌:“此乃魏侯家眷,速速让行。”那小吏见此立刻拱手又鞠一躬示意手下放行。
马车正要启动,忽闻打马声自里传出。“厂公入京奏报,速速清道。”一人头戴盔帽,身穿长身对襟罩甲,腰佩长刀,出现在城门内。他骑在马上,一手握住缰绳扭转马头,一手高举马鞭在空中打了个空鞭。撕裂破空之声传来,城门吏立刻出来清理道路。魏忠吩咐侍卫将车马移至路边,空出城门路口。
过得一阵,一队轻骑约10余人,自城外奔来。方瑗心中好奇,偷偷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他们皆是一般打扮,只有领头一人着红色蟒袍,头戴官帽。他面目俊秀,肤色白皙,衬的眉目愈发黑亮。经过方瑗车架,似是感觉到什么,倏的转头目光如箭,方瑗被那目光所惊,赶紧放下车帘。
这一骑绝尘而去,只余黄沙尘土,众人纷纷掩袖遮挡。车架旁一侍卫低声说道:“不知道这又是哪位遭了殃。”另一人接道:“那王都督现在都叫他鬼阎王,他要是找上门,不死也得掉层皮。”说完皆是一阵唏嘘。
魏忠打马过来,侍卫顿时收声挺身,他巡视一圈,方在车外高声道:“整肃队行,随我入城。
入武威门,武安侯府在内城北部,是前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