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闷热的地铁内,充斥着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奇怪味道。人们不留丝毫缝隙的挤成一团,然而他们紧挨着又极力互相保持距离,在车厢内各自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平衡。空调的冷气很足,却根本钻不进人堆里,只徘徊在车厢的顶部和人们的脚下。
白葭不幸赶上了下班高峰。她被掩在人堆里,热的满头大汗,顶着黝深的黑眼圈像溺水一样竭力向上伸着脖子,大口呼吸着上方的新鲜空气。
那‘搞错’的起死回生事件后,她被神色不安主管强制要求下休息了两周。然而,在家修养的白葭竟不知为何越睡越困。她只要一闭眼,就噩梦连连,莫名惊醒。于是重新上班的头天,疲累不堪的她不得已申请了早退。
列车平稳而迅速的抵达了一个站头。门一开,车厢内立即响起各种纷乱嘈杂的跺踩声,人们互相推搡着下了车,白葭顺势靠进车厢一侧被腾出的空处。拥在车厢中的人群大下了车,而上车的又寥寥无几,因此,冷气在空荡的车厢内立刻见效,温度霎时降了下来。
白葭头靠车厢壁,眼睛半阖着,疲累得目光涣散,地铁门在提示灯的鸣叫下啪的一声合起,车身微微动了一下,慢慢开动。
就在列车缓缓驶离时,白葭无神的瞳孔猛然一个收缩,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刚刚合上的车门。只见其中一扇门的玻璃上贴着一只小小的手掌,像是列车外一个孩子伸手拍按在门上。
太危险了!孩子为何没人看着?列车一旦加速起来,这孩子必然会受伤。
白葭皱着眉,焦灼的想要上前,然而刚抬脚,那个按在玻璃上的小手掌却倏忽消失了。细细灰尘平整轻薄的粘附在玻璃面,完全不像出现过手印的样子,白葭略微犹豫,上前凑近玻璃,那一瞬列车飞驰起来,进入隧道的列车外一片漆黑。光影交替下的黑色玻璃面上映出白葭呆怔的脸,以及她一对明显的熊猫眼。
她和玻璃里的自己对视了几秒,认定自己是因心神不宁而出现了幻觉,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靠回原位,深重的倦意顷刻袭来,她不禁耷拉下沉重的眼皮。
“嗨——”一个清脆欣喜的声音在昏昏欲睡的白葭耳边忽然炸开,吓得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白葭转过头,看到身侧有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黑色的短发像胎毛一般顺滑光亮,穿着一件红色t恤和深色五分裤,正歪着脑袋瞧着她,一双像小猫一般灵动的眼睛之中欣喜里透着狡黠,他朝白葭晃了晃张开的手掌,嘻嘻一笑,“刚才,你看到我了。”
“刚才?”白葭看着小男孩晃动的手掌,眼神一动,立刻抬头去看车门玻璃,只见漆黑一片的玻璃里独独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由惊疑开始一分分难看起来的脸,她倒吸了口气,刷的转头盯着小男孩,睁大眼睛,低声惊呼“天!你是——”
“嘻嘻,我叫桑夏。桑梓的桑,仲夏的夏。”桑夏指着自己一边向白葭介绍着,一边上下打量她,表情就像孩子收到一件心爱的玩具那样快乐,他很有礼貌的问道,“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白葭眼神闪烁的看着桑夏,沉默的咬住嘴唇不答。
桑夏等不到回答,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指着白葭身前的员工卡,咧嘴笑起,“不过姐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白葭对不对。”
“白葭姐姐,你以后就陪桑夏玩好么?我总是一个人,太无聊了。”
桑夏扬起小小的脸期待的看着白葭,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然而不知转念想到什么,怏怏不快的撅起嘴巴,眼神既失落又生气,兀自嘟囔,“以前黄煌不陪我玩,还总凶我,现在她竟完全无视我了。”
桑夏的声音稚嫩而清亮,在安静的车厢内尤为响亮,然而白葭瞥了眼四周,车厢内的所有人都如她所料并抬眼看过来。正常来说,如此嘈杂吵闹的声音理应会引来无数白眼和不耐烦的目光。
自遇李良歧以来,经历过太多离奇的白葭此刻并没有过多的惊惧,反而对此深感无力。她咬住嘴唇,顿时决定下一站就下车,为此她干脆就僵着一张脸别过头去,梗着脖子无视身边的桑夏。
眼不见为净。这种东西,据说不与之对视就不会被缠上。
“白葭姐姐?”桑夏歪过头仔细瞅着白葭的脸,见她一副旁若无人,看不见自己似神情。脸上露出些不安来,急急的试探的叫了一声。
列车迅速减慢。白葭见此,赶紧上前站在即将打开的车厢门前。她对着漆黑的车门玻璃站着,尽量目不斜视,然而眼角余光却看到桑夏朝自己走了一步,小小的眉头拧起,他向里勾着下巴,压低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从下往上看,撅着嘴,眼眸里似乎流转着怒气。
“啪——”列车门打开了,白葭忙不迭的从里面率先出来,逃也似的径直朝人头攒动的地方挤去。现在,只有拥挤的人群能给她一种亟需的安全感。
桑夏目光紧随着白葭惊慌的匆忙背影,呆愣的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白葭并不是这一站下车,只是想摆脱桑夏。她坐在站中换乘的长椅上,发现在拥挤嘈杂里完美体现的那种‘人多势众’感,莫名成了自己的一种底气和安心。
等到高峰时段过去,白葭才打算搭乘下一辆地铁。这时候的人已渐渐散去,幽深的隧道里吹来凉凉的风,那风厚重下沉似乎还夹杂着什么气味,白葭仔细嗅了嗅,竟闻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