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阑声从黑暗的长河深处走来。看到那对惊慌依偎在一起的男女,皱起眉。
女人妆容精致,穿着洁白的婚纱,男的仪表堂堂,一身整齐服帖的西装。显然是一场临时的变故把两人带到了这里。
让叶阑声惊讶的是两个人竟然会同时来到归墟。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你又是谁?”男的看了一圈周围,眼神落到面前提着一站古怪的黑灯,光线却照不亮面容的诡异黑衣男人身上,侧身把女的掩在自己身后,眼神警惕。
他看着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抿唇。
两人的生息互相缠绕,看不到无颜面的幻化。事情看来比较棘手。
“这里是归墟,我是来带你们去往彼岸。”叶阑神看着两人愈发疑惑的表情,道,“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你、你是说我们死了?”女人掩着嘴,转过头去看男的,她的声音极轻,仿佛那是什么一大声便会成真的禁忌。
“不可能。今天是我和佩佩的婚礼。”男人握住女人瑟瑟发抖的肩膀,咬着牙盯着叶阑声,仿佛是他破坏了他们的婚礼一般。
“就在婚车到达后,你去开车门接新娘下车。雨势过大,鞭炮声很喜庆,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新婚祝福广告板。罗骁你虽然在那一瞬间护住了孙佩佩。但广告板上的铁边直接刺穿了你们两人。”叶阑声的声音冷然,仿佛是祭奠时祭言的宣读。
孙佩佩猛地抬起双手紧紧捂住张大的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浑身轻抖,眼泪骤然夺眶而出,落到指尖又渗进了指缝。
罗骁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苍白着脸死死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叶阑声看着两人正想说什么,一直哭泣的孙佩佩忽然指着他尖声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今天是我和罗骁大婚的日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佩佩,别听他的瞎说。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不要哭,来,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罗骁轻柔仔细的擦去孙佩佩脸上的泪水,拉起对方转身就走。
叶阑声不作声,冷冷朝着两人向黑暗奔去的背影抬起了手。那盏黑色幽幽亮起,缓慢转动像,把两人如同影子一般吸入灯内。
祭魂转魄灯在晦暗中盈盈转动,光焰流转,如同万花筒,缓慢转过了两人的一生经历。
五光十色,忽明忽暗的亮光中,灯身的一重镜相中缓缓开出一只并蒂莲。莲花含苞顷刻开放,只见莲心中各坐着一男一女。两人似有感知般,倏忽向着对方看去,目光所遇,相视一笑。
两人如踏云端,从那莲心中一起走出。
叶阑声目光缓缓转过神色淡然,眉目疏朗的两人,点了点头,冷声道,“走吧。”
转魂祭魄灯斑斓的火光照亮了方圆一尺,叶阑声在前,提灯照路引着两人。而那绵延的黑河,在他们走过的时候,水底下有什么蠢蠢欲动,又摄于灯火的光芒而不敢轻举妄动,水面不安分的不停起伏。
他们一路安静的走,去往黑暗的更深处。渐渐的,前方有灼灼的蓝光由下闪耀渲染至黑暗的半空,呈现出像是海水灌天一般的深色晕蓝。
罗骁和孙佩佩仿若脱去了什么东西,心中此刻一片平静澄明,无惊无惧,对前面那氤氲着蓝色雾气的黑暗也不曾表现出半分惊疑。
待得走近了,两人才发现黑暗的道路前方生长着一簇簇的幽蓝的曼珠沙华。不同于墓园边看到的一两支,眼前的无叶之花开至盛烂,蓝得妖冶诡异,丝状花瓣向内参差聚拢,散发着虚无沉寂的死气。
“到了。”叶阑声停下脚步。
黑河边上静停靠着一艘黑色的小船,船尾有一团黑色在黑河的背景下,几乎融为一体。
停靠的是黑船,两人便是要重新投入现世。而若是红船,则通往炼狱之所,极渊深处。
叶阑声转眸,沉声道:“经由这黑河水渡过黄泉,抵达忘川,自会有人在岸边指引你们向往生桥去。”
黑河水面胶着,古怪而滞重的起伏,然而水流声却奔流往复,汹涌湍急犹如一条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
罗骁看了那艘在黑河水中模糊不清的黑船,无甚情绪波动,他转头对孙佩佩仿佛一个时过境迁的旧友般温言道,“佩佩,我们今生有缘无份,下一世再续。”
孙佩佩点头,眼角犹自带着片刻前的泪渍,淡淡微笑。
叶阑声眉心皱起。这两个生魂不仅同时前来,甚至三心斩尽后,似乎依旧执念未消,彼此之间留存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静静看着两人平静,坦然甚至安详的交错目光,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破碎凌乱的画面,画面中似有一个白衣女子,她微微仰头,容貌模糊但一双眼睛凛然澄澈,露出同样波澜不惊的眼神。
是谁?
他心下一空,脑袋忽的又开始像被针刺似的发痛,那钻心的抽痛使得他眉目紧蹙,死死抿唇。他极力想要看清,然而,那画面就像倏忽沉入水底一般变得沉重飘忽不可辩。
疼痛骤然消逝后,叶阑声皱眉苦思。除木清瑶外,他从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一个白衣女子,然而方才那种感觉分明就是相熟。忽的意识到什么,他的眼神陡然闪过一抹雪亮。
——有人抹消篡改了他一部分的记忆。
叶阑声微微闭眼,定了下神,看向斩尽三心后的两人默契的相视而笑,眼神一动,冷声道,“你们的名字已被刻在断缘石上,今生结束便各自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