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石穴里,滴答而落的水声中,一个仿佛踮着脚走的脚步声浅浅的响起,不急不缓的一步步错开水滴声而来。
石穴内昏暗潮湿,穴顶倒垂着众多钟乳石,尖锐的石尖上悬着的冷沁水珠由于难以承受积聚的重力时不时的忽然落下。而在其中行走的人没有做任何的照明提亮,却如履平地,完美避开了头顶所有的障碍,像一个不需要眼睛的瞎子一般异常敏感灵活的在黑暗中前行。很快,那人便径直走到了底。
那人站在石穴尽头忽然没有动作,似乎一时顿住了。
“咔嗒——”随着这一声机簧扣动的声音,黑暗中有什么被打开了。同一瞬间,石穴里陡然亮了起来,一团柔和的白光从石台上一只被打开的神龛里漂浮而出,悠悠悬在半空,照彻了石穴顶部的白色钟乳石,也映照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张面孔。
那张脸上光线隐绰,眉梢若刃,微微下垂的眼角似乎有些异样。
宁宵与抬起手,想要用指尖去触碰那团白光,然而那光却发出细微的波动,像一团雾气收敛起来,如同先前几次同样避开了他的指尖。
“别总是那么抵触,这一次我可是和你们站在一起的,再说……”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有流转的奇异光芒,“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帮你留住了意识和魂魄?”
那团光芒在他的话里,像被强风吹拂的烛火一样明灭不定的飘忽起来。
宁宵与瞳仁里映出那团白光,面前的这魂魄和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柔和温煦的气息,然而就是这样如水的柔软干净,让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破坏欲。
他让心底那一缕忽然涌现的恶意肆意滋长,双手撑在石台边缘,凑近那团白光,轻笑了一声,“你先别这么生气。告诉你一件事,你所在意的那个人还活着。怎么,很意外么?呵——这次,甚至没有我的推波助澜,他还是要重复踏上数百年前那条路。”
那团白光一颤,忽然瞬间变幻起来,几个反复之后,中心有一抹耀眼的光亮幽幽闪烁,像一只盈盈欲泪的眼睛。
“以你现在这幅样子,要如何见他?见到他,你又能如何?我看,还不如让他认为你已转世再生比较好。”宁宵与注视着那抹光团的变化,似乎是知道其中那缕魂魄的想法,霎时有一种得逞的快感。
“你问我为什么保存下你的意识和魂魄?”宁宵与压低了眉宇,眼眸里有深深的暗影,意味深长的道,“因为对他们来说,你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宁宵与看着那团白光忽的沉寂下来,继而白光又有些浮散的左右晃动。
“不用担心,这一次并不一定会输,此番太昭觉醒,掩日剑重现,归墟那边定然正棘手处理。趁着这个时机,等召唤起客尔伽古城下的“亡灵军团”,那追求和谐大同的废怠归墟便是时候迎来新的变革了。”
白光猛地蹿动了几下,安静下来。
“为什么站在你们这一方?”宁宵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那缕魂魄的问题,继而眼睛向下微微弯起,笑道,“因为有趣。数百年后的这个世界太过有趣,人们有着不受束缚的思想,他们注重自主意识,挑战打破不合理的规则。不像数百年前那些只懂得依附被统治者,懦弱唯诺,焚鼓胶柱的愚昧人类。”
“不过,如若没有足够的知识体系来支撑,这些独立的思考反倒更盲目而易受人蛊惑。”宁宵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意,“这就是我说的有趣之处,如今的这个世界,操控人心似乎难,却似乎也简单。”
他直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绢,细细的擦着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忽然手一顿,抬眼看向那团白光。
“你说的没错,和平确实需要一定的秩序和规则。只是规则和秩序的存在本身不就是让人去破坏的么?”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诉说着一件打破平衡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无关他的对错,而是那些外加在这个世界的条框所延伸的副作用。
白光跳跃起来,光影变幻,显然是在表达着什么。
宁宵与却全然不在听似的,擦去指尖‘看不见’的灰尘后,把白绢整齐的叠好收回怀中,他注视着那团跳跃的白光,忽然伸手,“这几百年来,只有你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言语间不知为何有一丝倦意,那白光几乎一瞬间想要躲闪,然而却只是闪了闪,没有再变幻。
宁宵与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团白光的刹那一顿,他凝视着那缕没有再躲闪的纯白魂魄,停在半空的手忽的向前伸去,“再见了。”
“啪”的一声,神龛被合上了,石穴内立刻陷入了一片比昏暗更深的黑漆之中。静谧中,伴随着钟乳石上落下的水滴声,一声细小的“卡答”机簧声一闪而逝。
宁宵与在黑暗中面对神龛纹丝不动的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须臾之后,石穴中才再度响起那浅浅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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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前断崖边的巨大石头一旁,站着一个颀长的白袍男子,宽大的衣袍在无妄海浩大的风势间猎猎而起,仿若一直几欲凌空的白鹤,他一只手按上那块足有一人高的巨石,似乎想着什么出神。
白袍男子身后几步开外则站着一名紫裙女子,如瀑的漆黑长发在风中飘扬而起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紫色的大裙摆迎风蹁跹,犹如一朵艳艳绽放的花朵。她静穆的站在风中,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