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有李良歧才是最有趣的。
李问真还未接受这急转而下的事情,他茫然的看了眼四处正在发生的可怕景象,呆愣了半晌,口不择言的问出了一个连自己也觉得可笑的问题。
“神难道不救赎民众的么?”
太昭无声斜睨过来,一双纯黑的眼瞳渐渐泛出银色光泽,如同一种冰冷无机质的金属。那个瞬间,眼前这个纯白的少年仿若一下褪去了虚假的人相而散发出满身的神性来,至高无上而令人不敢举目。
“人类就是这么贪心,总是想要倚靠什么而凭空去得到什么。若是得到神祇施与不幸和惩罚便埋怨嫉恨,而若是得到神祇给予的方便和好处便欢喜推崇,孰不知救赎和毁灭一样均是干涉。你刚才不是提到不做任何干涉么?这所谓的不作任何干涉便是好坏不予,既如此又何来救赎?”
说话的是宁宵与,他慢条斯理的话语里带着一种隐晦而怜悯的笑意,以及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何来救赎……是啊,从小学习术数的他不早就知一切饮啄前定,兰因絮果么?即便是爷爷殁去也是如此,缘何如今居然不但忘了,更是希冀乃至妄图借力而改?
是他的想法变了,意志不坚定了?又或许是……
李问真晃了一下,一下子显得愈发苍老起来,额发之下睁着的双眼中有一种什么破碎的凌乱和挣扎。静了须臾,他忽然向着太昭抬起煞白的脸颊,“那也是你,救活的他?”
“我救了宁宵与。”太昭看了李问真须臾,居然开口应答了。他并不解释宁宵与是谁,只是偏头看了眼如同傀儡一般一动不曾动过的阿瑛,“那个叫阿瑛的孩子,她保存了宁宵与的尸首,在鸦栖山下的石窟一直守了数百年,这才终于等到了我。”
“堕入轮回的我被封存了力量,期间强行使用力量复活了宁宵与,因此变得虚弱不堪。那时我与复活的宁宵与交易,让他找到李良歧后等待时机。而我在散去了那无数年岁间点滴积聚起的力量后,意识消散重入轮回,直到如今才得以觉醒。”
李良歧默不作声的听着,幽深漆冷的目光在半耸拉的眼皮下抬起,冷冷的看向太昭,掠过一脸意兴阑珊,默然无谓的宁宵与。他顿了一下,转眼看向李问真,抿了抿唇后,再度垂下眼眸。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早已被设计好的局——那一个深夜,宁宵与果然是为了让他恰巧见到下班匆忙赶车的白葭,才刻意谎称见到了琼盏游离在世的魂魄。
脚下的大地震动一波强过一波,无妄海翻腾的势头也一浪高过一旁,海啸和地震将在这片大地上蔓延和破坏。
太昭看着李问真那黯然的眼神和几乎肉眼可见的衰老沧桑,那一双纯黑的眼眸忽的一动,一瞬间掠过宛若孩童那般懵懂光泽。
怎么,那个叫桑夏的孩子还顽强得持有执念么?
太昭眉心皱了一下,同时额心殷红的‘星翳’骤然间金光一闪,他抬手按抚上额头,垂眸无声叹了口气。
“李问真,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那种神秘力量么?那不是谎言。因果又岂非是那般容易□□涉的,不到最后,无论是神祇,地祇,龙族还是人类,谁也不会知道结局。”
太昭意味深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隐约的悲悯。
李问真头脑中此时犹如风暴搅动,他狠狠的蹙眉,眼神复杂而不断变幻。在混乱的念头中,他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若是白葭的话,即便是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也能迅速的消化接受吧。
“呜、呜——”
海面上骤然传来无数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那声音痛苦而绝望,在这轰鸣震响之中尤为凄厉诡异。
李问真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白色衣角一闪没入了那一个张口的黑洞之中,而那戾啸嘶哭之声便是从这九唳鬼眼底下传出。
“这下可是让他抢了先。”宁宵与看着翻腾的无妄海忽然出声,可语气中却没多少惊讶。他转身,温和而恭谨的对太昭道,“太昭大人,请不要再和他多言。事不宜迟,我们也应该立刻动身前往归墟才是。”
太昭瞧了眼嘴角含笑,一双眼睛眯得细长却没有半分情绪的宁宵与,纯黑的眼眸闪过一道银色的冷锐光亮。
疯狂而随心所欲的宁宵与无论处于何处都是个异类。比起让人痛苦死去,这个男人更喜欢让人无论如何也死不掉。眼前这笑脸底下其实并无半点对自己的真正敬畏,他就像一条暗藏毒牙的蛇,即使为自己所复活,心中也无所感激或是欣喜。是否能复活似乎对他来说无差别,他也毫不在意。
而此刻如此谦卑有礼,看似出于好心的提醒,也只是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来穿过这九唳鬼眼的厉鬼哭阵罢了。
李问真听得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瞬间变了脸色——不,一定要阻止太昭要去归墟见阴主,不能让这天地重蹈曾经的覆灭。
他当即抬起右手一把握住司星仪上悬空的鹊柄勺柄,狠狠用力握紧,“不行,我不会让你去归墟的。”
那长长的鹊柄勺柄仿若利刃,只见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手掌中顷刻喷涌流出,顺着黑色的勺柄迅速蹿入勺中。李问真松开手,半垂敛起眼眸,右手两根手指捻起放在眼前,口中一阵翕合有声。随着他的念念有词,司星仪发出殷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