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起风了,吹得传起的长衫衣袂飘飘。传起站在船头,看江两岸的风景,心情舒畅。这次出门,是想了解一些行情。自家的米铺生意虽好,却也是靠天吃饭,碰上年成不好的,自家地里收成就不好,米铺要正常运作,要外面收粮就难免被动,或许还要动用粮库的存粮。加上如今朝廷也缺粮,年年加征军粮,粮库里如今也存粮不多了。比如今年,交了岁贡,粮库就捉衿见肘。去冬暖和,没下过几场雪,开春后虫灾肆虐,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并不喜人,库粮又不多,只能从老百姓手里买粮。朝廷又对粮价限制,这缺粮的事却是不能声张的,万一泄露出去,引起恐慌,老百姓惜粮不卖就糟了。家里虽然有田有地,却是家底不厚,碰到一点变故,那是一点流动的余地都没有的。所以和爹商量过后,自己就带着一点家私南下,准备走一走爹当年走过的老路,贩一些南北货。这次去福建,也算有成算,贩了一些茶叶,装了半船。
一路顺风顺水,到了苏州府一带,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个一两天时间就能到扬州府,他就想下船做一些补给,也买一些苏州特产,回去送个人情。留下一个老家人看着船,就上了岸。
问了一些当地人,来到了苏州的主街,传起看看繁荣的街道,暗道:“苏州富庶,街道繁华,行人皆面带从容,以后若生意做的大了,倒可以来此开个分店。只是自己一走两三个月,家里不知道怎样了,米铺生意也不知好不好。”这边厢也是归心似箭。
家里的情况正使陈老爷犯难。他皱着眉头,细看米铺吴掌柜递上的账簿。吴掌柜小心的看了看老爷的脸色,说:“老爷,今年的年成不好,去冬少雪,惊蛰过后虫害多。三月过后,天又干旱,虽然家里长工花了很多人力挑水灌溉,依然出秧率很低。如今已是六月了,水稻长势不喜啊。到了夏粮收割的时候,产量肯定很低,粮价必定上涨。我琢磨着要去联系一些农户,先跟他们签了合同,按略高于市价的价钱收购,到时候我们米铺不至于无粮可卖。”
“嗯,也只能如此了。”陈老爷合上账簿,交给吴掌柜,“你可以先去找往年我们的一些老主顾,他们都是家里粮田比较多的,这样卖些给我们,也不至于交不了岁贡,也不至于短了口粮。”
“是。”吴掌柜躬身接过账簿,正待走出去,忽而想到:“老爷,我记得咱们几年前曾经入股了一家梨膏糖店的吧?”
陈老爷拿起茶壶,揭盖吹了吹浮叶,一边听吴掌柜说话,一边慢慢的呷了一口茶:“嗯,是有这事,怎么了?”陈老爷也算是未雨绸缪,几年前经人介绍,参股一家钱姓祖传梨膏糖的店子。花了两三千两银子,占股三成。因为自家老娘长年气喘咳嗽,吃了这个梨膏糖倒是平肺止喘,又因此物乃一些化痰止咳润肺的中草药制成,甜腻可口,长久食用也无甚副作用,因此倒想开个财路。这家人去上海租了一个铺面,生意不好不坏,每年年关也分得点薄利,因本身也不是个暴利的物件,因此陈老爷也没当个事。
吴掌柜身材矮胖,刚刚一直站着恐是有点累了,擦擦汗道:“这钱家铺子最近倒似乎碰到点难题了。”
“哦?坐下说。”陈老爷道。
“哎。原本这个店是没有什么事的,这个梨膏糖就那些配料,也没有什么。但这里面就有一料叫做杏仁的。要说这杏仁,它分为甜杏仁和苦杏仁,苦杏仁是有点毒性的,原本梨膏糖里是要放甜杏仁的,且也不能多放。但是不知怎么的,上海那边就出了问题,说最近有人吃了梨膏糖中了毒,虽不至于毒死,却也是闹得挺大。衙门查出这最近几批货里都是放的苦杏仁,且量都挺多的。吃了少的问题还不大,吃多了的就中毒了。”
陈老爷听了惊讶,“竟有这等事?”他在堂上慢慢来回踱了几步,又说:“那铺子怎么说?”
吴掌柜道:“铺子当然不认下毒,一力分说铺子一向精选材料,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定是有人陷害。现如今,上海的铺子已经查封,我刚来之前,看扬州镇上的铺子也有人在查。老爷,我们只是股东,也不参与经营,应该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陈老爷沉吟不语,又道:“应该不至于,老吴,你速速去镇上,着力体察此事,务必务必!”
“好!”吴掌柜二话不说,胖胖的身躯即刻起身,雷霆去了。
陈老爷细想这事牵连到自己的可能性,想想应该问题不大,只能等吴掌柜传信过来,看事态发展了。
午饭吃的食不知味,过了晌午,铺子里的伙计跑来,大喘着说道:“老爷,吴掌柜说此事有点不妙,说有上海的苦主上告,衙门的人抓了梨膏糖铺子的东家,要治他个草菅人命的罪。那东家大呼冤枉,于是不知怎的,说出了咱家是合伙,衙门里的大老爷就说要一并查处。”
一听这话,陈老爷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叫道:“夫人,替老夫打点些物事,我要去一趟镇上衙门。”一阵忙乱,备上糕饼点心,怀里揣上两张银票,叫上小厮出门不提。
陈老爷坐上马车,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镇上衙门。他多年经营粮铺,和衙门里的钱粮师爷有些交道,此次也是希望这管姓师爷能帮忙探听一下案子。
谁知衙门后门的衙役却说道,管师爷不在,出去采买去了。
陈老爷正急得没法,里头却走出了一个人。此人中等偏瘦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