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绵延千里,恰如一道脊梁,横断于黄河之北,隔绝了东西交通。唯有八条山谷勾连其间,并称为太行八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雁门郡与代郡之间有飞狐陉相连,正是八陉之一,紧邻飞狐岭,以此得名。那日刘琨决意前往幽州,翌日便启程,沙汰掉近半丁壮,只带精锐,正从飞狐陉经过。
纵马其间,刘琨抬头环顾,只见两侧山势相逼,怪石堆叠,树木狰狞有力,宛如盘虬。一股压顶的威严从天而降,侧头望去,群山恰似众多盘古巨人,正冷眼睥睨谷中行人。
饶是刘琨心志非常,也难免有些气短,观望良久,不禁感叹道,“雄壮如此,愚公竟敢挥锄击之,还豪言必胜,过去空熟读此篇,今日方识其真谛!”众人感同身受,纷纷颔首。
韩据附和道,“名虽为愚,实则有大智,吾辈若坚韧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众人闻言倍感振奋,还没来得及应和,刘琨却冷哼了一声,轻叹道,“怕只怕,天地间的山易撼,人世间的山难移呀!”诚哉斯言,刘琨近来心中哀戚,方才沉浸在壮景之中,无意间吐露真言,却如一盆冷水,浇醒了故作强颜的众人。
刘琨出口后才发现不妥,一时有些冷场,温峤看向身边的辟闾嵩,高声问道,“辟闾大人,我们对段公了解不多,你可否从他入主幽州起,详细的给我们讲讲?”众人闻言纷纷转头。
辟闾嵩客气的回应道,“在下鄙陋,所知亦不敢称详细,但言无不尽而已,若有疏漏,还望各位补充。”继而说道,“前刺史王浚在位时,段部为其附庸,多次为其出征,战功赫赫。段氏族人中,数段匹磾最忠勇可靠,因此备受幽州其他各部敬重。”
王浚出身太原王氏,其门第傲视天下,声望与刘琨不分伯仲,手下战力极其雄厚,一度将石勒压得抬不起头。洛阳沦陷后,王浚有意自立称帝,石勒趁机遣使称藩,厚礼卑辞令其麻痹,然后轻兵远来偷袭,竟一举得手!
辟闾嵩接着说道,“王浚遇害后,镇北将军刘翰被迫降了石勒,不但保住了性命,还骗取了石勒的信任。石勒班师后,留刘翰看守幽州,他趁机反正,迎段匹磾入主,拥立其为刺史。”
那时天下大乱,朝廷无暇顾及各州郡长吏的人选,自立官爵的情况司空见惯。段匹磾有了刘翰等人的支持,渐渐坐稳了位子,长安的小朝廷索性也予以承认。
辟闾嵩最后说道,“起初有些诸侯还有异议,但幽州式微后,不断有胡人来袭扰,段匹磾派兵四处救援,急人之难,这才令众人心悦诚服。”
刘琨点头说道,“这事我侄儿刘演也提过,他受过段公的支援,赞不绝口呢!”刘演是刘琨的兄子,被刘琨私自任命为兖州刺史,一度实力不俗,长期与石勒拉锯。
温峤插话问道,“辟闾大人,你刚才说段部众人中唯段匹磾最忠勇,敢问其他人如何?”
辟闾嵩面露难色,他虽是被段匹磾提拔的,却并非嫡系,有些段氏族人,他连面都没见过。
韩据见状说道,“我与段公算是姻亲,对段氏人物略知一二:段部单于本是段匹磾的父亲务勿尘,他去世后,其弟弟涉复辰成了新单于,也就是段匹磾的叔叔。段匹磾还有个兄长名叫疾陆眷,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辽西公,段匹磾在族中的地位仅次于此二人。”
那时的鲜卑人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好多都改了汉名,涉复辰又叫段辰,疾陆眷又叫段眷。
韩据接着说道,“段匹磾还有两个同母弟弟,稍长的叫段叔军,另一个叫段文鸯。此外段匹磾还有个从弟,名叫段末波,段部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概就是这些。”
韩据继续说道,“涉复辰和疾陆眷我没见过,却听段匹磾抱怨说,二人胸无大志,一向安于现状。段末波则与段匹磾势同水火,他曾被石勒俘虏,最后却被释放回来,现在依旧跟石勒关系暧昧。段叔军和段文鸯我都见过,两人对段匹磾忠心耿耿,现都随他屯驻于幽州蓟城。文鸯是个直肠子,性情爽快,坦荡勇猛,闻战则喜;叔军却颇有城府,时常故作深沉,深受段匹磾依仗。”
提到段文鸯,辟闾嵩突然来了精神,插话说道,“段文鸯可真是员猛将,段公出兵支援四方,常派文鸯为将,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先前代郡遭受千余杂胡袭扰,追剿不利,段文鸯只率百余亲兵前来,杂胡闻其名,第二天就跑个精光,一连数月竟无人敢犯境!”
众人早听过段文鸯的威名,闻言禁不住啧啧称奇,大有慕名求见之意。说话间,已出了飞狐陉,前面就是代郡郡治了,天色渐晚,大军在城边宿营,辟闾嵩则在城中宴请众人。
散席之后,刘琨唤来温峤,向他问道,“就现在这情况看,段部内部恐怕矛盾重重,依你之见,咱们该如何应对?”
温峤早有准备,回问道,“姨夫是打算入主幽州呢?还是只想借段部之力,为朝廷征讨石勒?”
刘琨微微一怔,想了想说道,“想入主就挑拨矛盾,从中渔利;想借力则弥合矛盾,一致对外?道理虽简单,但其矛盾由来已久,我们这些外人只怕爱莫能助。”
听了刘琨的话,温峤意识到他并无入主之心,点头应和道,“确实如此,但凡事不为不成,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拉住段匹磾,其它的只能见机行事,听天由命。”
刘琨深表赞许,又说道,“人们都说夷狄不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