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皱成了烂菜叶子,头发散乱油腻,眼底乌青双眼又红又肿,嘴唇泛着异样的白。兰丫不解,平时连下地都要拾掇得规规整整的姜先生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纪午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把姜先生气成这样!都两天了还没消气,这会儿都要上府城问罪去了。难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么一想,兰丫看着自己手里为纪午准备的薄荷叶子就觉得膈应得慌了!
“先生,纪午是不是又被书院开除了?”,是不是他又勾搭哪个媳妇子被人抓个正着了?兰丫悬吊吊的问道。
“书院?”,一语惊醒梦中人!姜二狠狠敲了两下脑袋,颓废的自言自语:“对啊,他现在还只是白身,即便马上随我进京,也没有任何资本跟他们斗,不过送死罢了。”
兰丫侧耳倾听,别的啥也没听着,就听见了一个“死”字,手里的薄荷叶轻飘飘地洒落一地。
“死了!纪午他……死了?”
“纪午没死,我是说我快饿死了,兰丫头,去把饭端过来。”
“哦,没死就好,差点吓我一大跳。”
姜二想起纪午醉酒后的话,随口一问:“你不是老早就盼着他死吗?他死了你不就如愿了吗?”
兰丫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现在不盼他死了,我还盼着当秀才娘子呢。”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抖了出来,兰丫慌忙把嘴巴捂上,眨巴几下眼睛解释道:“不是,姜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他是我男人,我盼着他中秀才,有大出息,怎么可能会盼他死嘛!呵呵,我这就端饭去,然后去找二娃备车。”
“不用去找二娃,我不打算去始阳府了。”
当然,此刻的姜二还不知道,他本意是不打算去始阳府,可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去。
次日午后,贺知府府邸的管事来了一趟始阳书院,带着贺知府的书涵见了侯山长,之后便急匆匆地带走了纪午。
“纪公子,别来无恙?”
“劳烦贺管事挂记,纪午一切都好。你老人家也真是的,有事找我直接派个下人过来通知一声就是了,怎么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纪午文质彬彬的与贺管事见了礼。
贺管事还了大礼,直接道明来意:“纪公子请,大人在外面车架上。”
贺知府亲自来了?来找他的?可是找他干嘛呢?
“阿?大人在外面?那我先回宿舍换件衣衫,免得冲撞了大人。”
纪午指着袖摆上的墨迹说话,然后转身,满眼的笑意变成了疑惑,暗道:“难道是倪巡检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贺管事把手搭纪午肩上,暗暗用力,痛得纪午嗷嗷叫唤。
“不必换了,大人等着,纪公子别墨迹了!”
山上古树参天,绿荫成林,即使处在六月,阴阴凉凉的也不见燥热。可一下到山脚下,纪午就觉得酷热难当,连地皮都冒着热气,与山上截然是两重天。
不由得有感而发。
“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
贺府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外,离纪午不过百步距离。他一路上吟诗作对,上了马车。
马车里,放着一个冰盆,凉得寖人。贺知府去了官服,穿一身玄色长袍,脸色墨黑,眉头紧皱。
纪午恭敬的作揖,“弟子见过老师,老师安好?”
贺知府没理会纪午的问安寒暄,反而反问道:“你算盘打得很好?”
纪午被问得摸不着一点头绪,只好老实答道:“会使而已,算不得好”
“为师如今交付你一件事,你务必要尽全力为之。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办砸了”,贺知府话说一半便没说下文,只冷冷地盯着纪午。
纪午只好硬着头皮应下,道:“老师放心,哪怕是刀山火海,刀山剑树,弟子也会竭尽全力,定不辱命!”
贺知府微微点头,推了一盏茶到纪午座边,道:“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费点脑子和时间而已。”
马车行到一条廖无人烟的小巷里便停了下来,随后纪午被蒙了眼睛带上另一辆破旧的马车,与他同坐的是两个彪型大汉,分坐他左右。
“两位大哥,不介意我背书吧?”
没人答他的话,纪午便认认真真的背他的书。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车轱辘声伴着朗朗读书声一路前行。马车停了,可蒙住纪午眼睛的黑布还没被取下。眼睛一片漆黑,鼻子倒比平时敏锐了许多,他闻道淡淡的荷花清香,很淡很淡。
纪午被领到一个书墨味浓郁的房间后,他听到身边人离开的脚步,以及门外落锁的声音。取下黑布,满室亮堂的烛火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适应片刻后才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屋子。
“咦,这么多书!”
屋子不大,纪午以脚步丈量,长九尺,宽六尺,屋里最显眼的便是用箩筐装的书,整整五大筐子!最北面有一张书案,案桌上置着上好的笔墨纸砚,以及一把十一档算盘,算盘底下压着一纸书信,信纸上只有三个字。
“算总账”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吓得纪午眉心一跳。随手拿起一本封面写《论语》的账册,嘀咕道:“一旦接触了这个东西,我还能轻易地全身而退吗?”
当初为了保命,他拜了贺知府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