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祠堂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安伯守在门外,寒风将他的手和脸冻得通红。苏挽怀搀着他走向她曾居住的小院落。
“刚刚祭拜父母亲的时候,发现香炉里插了两炷香,虽然都已经燃尽,但两炷香一个插在正中,一个插在一旁,安伯,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来祭拜父亲母亲?”
安伯早知瞒不过她,佝偻的身子往下埋了几许,如是答道:“是皇帝陛下。”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安伯随她走进小院,伸手推开她的闺阁大门:“大小姐进屋吧,老奴去给小姐拿炭火。”
“不必忙了。”苏挽怀拦住他:“我一会儿就要离开。”
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她还得回宫里去,扶着安伯坐下,她对安伯道:“我会时常回来!”
安伯年迈的双眼里满是慈爱:“大小姐不用担心苏府和老奴,大小姐自去忙自己的事,老奴会照看好苏府,等大小姐回来。”
苏挽怀未将感谢的话说出口,只点了点头,偏头打量起自己年少时居住的屋子。
屋子虽然清冷,却没有灰尘味道。
妆台上还放着针线框,框里没有针线锦帕,反而堆着许多竹条编成的小玩意儿。她从中拿起一只蜻蜓,这是昔年安伯为她做的,她得的是一只蜻蜓,挽月得的是一只螳螂。
他们得了玩具,在一块儿逞凶斗狠,都说自己的这只最厉害,那时挽月小,她拿着蜻蜓骗他:“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螳螂捕蝉,蜻蜓在后,意思就是说我的蜻蜓比你的螳螂聪明!”
想起往事,她笑出声来,放下蜻蜓,目光落到床榻,愣了愣,看向安伯。
安伯叹了口气,道:“是皇帝陛下。”
苏挽怀走到床榻边,床上锦被是她曾用过多年的旧物,她不爱硬枕头,母亲特意亲手为她做了软枕头,枕罩上照着她的模样绣了一个可爱的娃娃,枕罩里塞满棉花,小小的枕头上还有压褶的痕迹,就像睡在上面的人刚刚离开。
“他经常来吗?”
“偶尔来。”安伯道:“有时很晚才来,老奴都已经睡下了,第二日见香炉里燃着香才知陛下来过。”
“他来时就睡在我的卧房?”
“很少睡下,大多数时候,只在老梧桐树上自个儿呆一会儿。若要睡下,就睡在小姐的房间。”
苏挽怀离开床榻,在安伯旁边坐下:“苏府当日获罪满门抄斩,我以为你们都……受了牵连……”
安伯眼中泛起泪光:“老爷和夫人之死堵住了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陛下趁机赦免了我们,改叛流亡火山城。”
“行至途中,老奴被人秘密带回燕京,是陛下命人带老奴回来,让老奴看守苏府,老奴就留在了京中,其他人,老奴亦不知他们如今怎样了!”
“他将你们都救了下来……”
安伯起身跪了下去:“老奴对不起老爷和夫人!苏府众人都活了下来,唯有老爷和夫人……”
“不要说了……”苏挽怀急声阻止他说出后面的话,扶他起身道:“你们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府获谋逆大罪,这府邸原应不保,也是他护住了苏府。”
“是。”安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如此。”
苏挽怀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一时竟紧张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伯不忍见她这副模样,对她道:“小姐猜的没错,老爷和夫人的尸身没有被胡乱丢弃在乱坟岗,他们被好好入殓,棺椁下葬,就葬在嵊州大安寺!”
“嵊州……大安寺……”
她回燕京前,曾和刘安安一道去大安寺拜佛,那是盛世王朝唯一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父亲母亲原来就葬在那里!原来她曾离他们那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