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伊国将倾。
若晚国铁骑步步进逼,已近后伊国都城未绥。未绥城前尚有一城,城名伏涸。如今,兵已临伏涸城下,时为神远历三百七十一年十月四日。
后伊国之王后墨极其信奉佛教,故未绥城内佛寺极多。和尚尼姑无税可纳无役要服,百姓出家之风因此而盛,几乎十人之中便有一人出家。善因寺是未绥城中最大的佛寺,近来若晚国愈逼愈近,寺中更是香火鼎盛来人络绎不绝。尤为可贵的是,明日后伊国的王妃将会亲自前来上香,祈求后伊国不亡。
一个长相平凡的布衣少女点着香,轻轻对着眼前的金身佛像拜了两拜,小心的插好了香。“废蝶,走了。”大门口有个少女在叫她,也是相貌平凡一身布衣,与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被称作废蝶的少女应了一声,行步之间却可以看出她是个跛子。她跛着左足,而且还很明显。门口那少女抿嘴哧的一笑,伸手过来拉废蝶:“你真慢耶。”废蝶似是早已习惯她的口气,淡淡的道:“又不急着这一时。”
两人行至善因寺大门,突闻一声疯狂的嘶吼。那吼声来自一个老人,这老人衣衫破烂,在路旁的泥泞里坐着,显然是个疯子。此时正值寒天,泥泞冰冷,他却也就这么坐着。
两人对望了一眼,只听得叫声疯狂凄伧:“桂花…阿根!哈哈哈…我生的贱,天下最贱的人就是我这孽种……”他语无伦次,竟然连孽种都用在自己身上。废蝶垂下眼睛沉吟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布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笑道:“只是因为后伊国疯子特别多而已吧。”
废蝶自是不会将她的话当真:“些蝶,就算后伊国疯子特别多,也是最近。”被称做些蝶的少女眼眸一飘:“后墨只会拜佛,平时疯子多也不稀罕。”
此时耳旁又传来嘶吼声:“谁说我贱了,贱的是你们!”他却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指着来来往往却看都不看他的路人又笑又叫:“你们,全都生的贱!哈哈……”
废蝶叹了一口气,垂下睫毛道,“天怒人怨,后伊国气数将尽了。”些蝶翘了翘嘴,却还是禁不住笑。她的眼睛分外灵魅流转,不笑的时候也是。眼里的神情是活的,会流,流的无所不在。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真是废话…办正事啦,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上香的啊?”些蝶纤长的食指点着废蝶的额头,又咯咯笑起道,“你怎么脑筋这么不灵光?”废蝶白了她一眼,也不再接口,右袖里却突然飞出了一只遍体暗蓝的蝴蝶。那蝴蝶翩翩而起,停在了善因寺的大门匾额上。不过稍微细心一点,却可以看出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蓝绫作就的。
“你说…她会来吗?”废蝶抬头望向那翅膀犹自颤动的蓝蝶,悠悠的道。“啊。”些蝶把目光从那蓝蝶上收回来,握住了废蝶的手,淡淡笑道,“只要她还未叛族,她便会来。”
“投石机!”一声沉喝之下,数十块大石被木车掷出,向河中央已度了一半河的兵将落去。一时间河中兵将大乱,纷纷落水。
守伏涸城的是犹惊,后伊国六将之五,青之闪电犹惊。昔日后伊国六将守卫国土,至今日竟只剩犹惊一人。
“犹惊…你真顽固。”说话的是河对面的一个男子,这男子眉目之间隐有冷意,却是一种好看的冷意。他看着犹惊的眼神有着无奈,无奈里含着凄绝的杀气。
“既是如此,凉是你也别顽固了,现在就回去罢。”犹惊遥望着河对岸的凉是,忍不住笑答了一句。只是这一笑却把他的狠意全部升华成了俊逸。
凉是微微一笑,整个人却突然就温柔了起来,他不疾不徐的扬声道:“全军听令,收兵回营!”传令兵挥动旗帜,大声将他的命令传出。原本还在抢渡河水的兵将立即停止了攻势,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对岸,竟无一人有任何异议。
犹惊将手一挥,也止住了己方的攻势。他原本只是要打退若晚国的大军,却无力追击对方。须知他以兵将五万力阻对方大军三十万,尚靠了伏涸城前的河流之险。凉是看着他微笑道:“犹惊,你靠了这河,想抗我到几时?”犹惊冷笑,并未回答他的话语。凉是继道:“你看这天,下雪一定很美。”
犹惊眼神蓦的一变,像一头在雪地里逃亡了很久的狼,迎头却又碰上了比雪地更亮的剑锋。他淡淡的道:“你是不是要说结冰了更美。”凉是笑了,他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悠悠道:“这条河要是结冰了,岂非人间圣景?”犹惊不说话了,他马上收兵,收兵回城。
站在伏涸城的城楼上,犹惊俯视下去。那条河缓缓的流着,似乎马上就要冻结一般。
若是此河当真结冰,就是天亡后伊国。到时三十万大军如履平地,伏涸城如何能挡?
只望莫要冻住……犹惊在心里默默的祷告。这五万将士啊,还有未绥城的百姓,都要靠这河了。
次日一早,所有百姓都被隔离在善因寺之外,因为后伊国的王妃即将来到。官兵都在道路旁排成了两行,恭迎并保护将要来到的依妃。围观的百姓并不多,人们脸上的表情大多是麻木的,毫无生气。而在一旁看的百姓偶尔指点两下,却全都是诅咒。
这依妃自从入宫以来,便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后伊国王后墨为她沉溺美色,不理政事,对她的要求也是言听计从。依妃在大臣眼里以至百姓眼里,无疑是一代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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