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条船,顺江而下,是要自京口转入运河,沿运河南下至钱塘,再沿着钱塘江东下到父亲任职的会稽郡的。
会稽山水佳美,土地肥沃,不只父亲,还有些谢安那样的名士,也把家安在那里。再过十来天,便是三月三,父亲邀了许多高人雅士去会稽郊外兰亭聚会,因此特地派人叫我们几个在外面的儿子都赶回去,以免错过这场盛会。
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原本数天可到。但是朱珠不愿让出金铃,那一船虎精,便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一日三战,甚是烦扰,从健康到京口,竟然花了两天半。
这两三天功夫,每日里不是天崩地裂,就是电闪雷劈,不是浊浪滔天,便是怒焰燎窗。至于虎啸声,我们每夜伴其入眠,倒也听得惯了。
一船人都惶惶不安,我本该一样害怕,不知怎地,看见朱珠神采飞扬,独斗众虎,一个法术连一个法术,一个计策跟一个计策,只觉得满心倾慕,禁不住赞叹欢喜。
但是大哥二哥却不以为然。
二哥尤其惜命,忍到京口,终于忍不住了,找到朱珠说:“姑娘,我们都是凡人,你要跟老虎斗法,别扯上我们好不好?我们还要赶着回家呢!”
朱珠也不恼:“你们要回家啊,为什么不早说?”剪了十几只纸鹤给我二哥,“每人一只,一柱香功夫就能到了。”
纸鹤迎风变大,白羽丹顶,姿态翩翩。
大哥二哥,还有五个仆人两个厨子四个船工,每人骑了一只鹤,南下返家。
我搁了件外衣在我那只鹤的背上,拍拍它脑袋,叫它跟他们一起走。
朱珠很奇怪的看着我:“王涣之,你为什么不走?”
我不放心,留下来或许能帮上忙,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只好说:“我喜欢看你斗法。”
朱珠笑了:“你喜欢法术?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我想了想,问:“朱珠姑娘,我可不可以拜你的师傅为师?”
她笑:“我的师傅很多阿!你要拜哪一个呢?”
我面红耳赤,她一定觉得我不自量力吧?其实我不是信不过她的法术,我不愿拜她为师,只因我对她有痴念。
她想了想,掏出本书来给我:“这是我最近的一个师傅写的,你可以翻翻看。”
《抱朴子内篇》。
原来她最近的师傅是当今的小仙翁葛洪。
葛洪比我爹还要大上二十岁,自号抱朴子,是个有名的道长。我家世代供奉五斗米道,跟他虽不是一派,也还久仰大名。
家中几个兄弟老嚷嚷着要找他的《抱朴子内篇》来看,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全本。
我们并不是为了修道,只是听说《抱朴子内篇》中有一卷《房中考》,论述完备,高见秘术不少,身为男人,大家自然都很好奇,全都想一睹为快。
我赶紧翻翻这本书的目录,里面果然有一节篇目叫做《房中考》的,不由得心下暗喜,回家后有了这本书,兄弟们都少不了要巴结巴结我的。
我正暗中得意,忽然听到轰隆隆的雷声,那帮虎精,真是好战,这就又要开打了么?
朱珠懒洋洋的斜倚在船边:“这帮老虎为什么这么小心眼?阴魂不散的,真讨厌!”
那群老虎试探了一阵,见朱珠没反应,一个挨一个的跳到我们这条船上来。他们有的人形,有的虎身,个个都带点伤,倒是生气勃勃,颇有屡败屡战的劲头。
胡老六得意洋洋:“怎么样?服输了吧,金铃呢?”
朱珠笑嘻嘻的拿出金铃来:“我要它有用,你们这帮笨蛋要它何用?”手一松,金铃沿着船帮滑入水中。
胡老六怒吼一声,扑通,跳入长江找金铃去了。
胡丰笑道:“姑娘,你这就不对了,这么好的东西,干嘛扔到江里去呢?我们的确不知道怎么用这个东西,不过奉了师命,不好意思,只有得罪了。”
朱珠咯咯轻笑:“胡丰,要不是看你们师父面上,我早就对你们不客气了。说起来,这才真是虎假狐威呢!”
胡丰老脸一红,那群老虎唧唧喳喳议论起来:
“老大,她说得没错,我们堂堂一群老虎,靠只狐狸罩着,挺没面子的!”
“咱们干嘛非得给师父干活阿,他又不教我们点厉害的法术,害得我们这么多老虎斗不过一个朱珠。”
“其实师父也不是不教我们,我们学得慢,他又忙……”
……
胡老六湿淋淋的从水里爬起来:“老大,找不着!”
胡丰一直都是人形,不过我猜他肯定是只笑面虎,他脸色不管怎么变,脸上总要挂个笑容:“朱姑娘,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总不能一无所获吧!”说着便要欺上前来。
一根船板突然跳起,啪的打在胡丰鼻子上。朱珠笑眯眯的说:“你们不是我对手,叫你们师父来吧!”
胡老六挠挠头:“老大,怎么我们使的破法散一点用都没有?”
“破法散都使出来了?”朱珠还是笑盈盈的,“你们还真是死心眼!我要走了阿,不跟你们纠缠了。”
我突然觉得身子一紧,整个人就腾云驾雾起来,这就要走了么?朱珠给我的书还搁在船板上没拿呢!
下面那群老虎却很兴奋嚷起来:“老大,《抱朴子内篇》呢!”
“看看有《房中考》没?”
“有!”
“小的们,走啦!咱们也不用再替那只狐狸干活了,有这篇东西,就知道怎么采阴补阳,成仙登天了!”
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