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香罗袖合上正房的门,转身便穿过抄手走廊一路到星野的房间。
见房门敞开,里面还有两兄弟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便拎裙而入到了里间。
“呀,怎的弄成这样?”
只见床尾搁水盆的木架,和稍远处的镂空木墩,都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香罗袖赶忙扶正,又小心避开地上零散的碎片。这原本是为照顾病人方便,搁在床头长案上的水壶、茶盏和药瓶,眼下全碎了。
她又走了几步,就见星野正拖着一人的腋下往床上拉,星桥则合力抬起那人的腿。
香罗袖帮忙打起纱帐,匆忙间踩了耷拉在踏脚板的被褥一脚,软枕也被星野的脚踩得满是鞋印,但她都顾不上这些,草草收拾后只问:“人可醒了?”
这话倒也用不着星桥回答了,榻上那人一双满是歉意的黑眸里,已映出香罗袖唇畔的浅笑,她倏尔松了口气,“这便好了,能醒来也不枉费咱们郎君冒险一救。”
“还有我!还有我!”星野争着邀功,拍着胸口笑,“是我先捡你回来的。”
榻上的人还欲坐起身来,却被星桥抬手阻拦,道:“咱们都是乡下人,你也别讲礼。”
“承音……谢、谢过诸位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喑哑,一字一顿说得很是费力。
星桥忙让星野去端热汤,好在香罗袖一大早为顾青山煮了汤醒神,他正好也能润润嗓。
“我去叫大哥过来看看。”星桥说着已急急走向房门。
“嗳,等等。”香罗袖上前唤住星桥,“再过一会儿吧,我见他也无大碍,再给郎君一点时间。”
星桥皱眉看向正房,压低声音问:“大哥可明白其中误会了?可不再赶你走了?”
香罗袖抿嘴而笑,“嗯,郎君如此深明大义,你倒是小人之心了。”
“我……”星桥呵呵傻笑着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我只是关心则乱。”
香罗袖看着他耳根子泛起的疑红,只笑着迈步出了房门,“我去熬粥,你且陪着他问问情况。”
星桥忙点着头应下,伸长脖子地目送香罗袖。
正好星野从灶房出来,蹦蹦跳跳地险些撞上,星桥这才收回目光,训了几句星野走路跟猴子似的乱窜。
床榻上的人,眼里始终蕴着一抹暖笑。
午后,晴空一碧如洗。
满地碎碎的白斑,静寂的庭院只闻飒飒秋风。
顾青山徐徐推门而出,波澜不惊的眼眸一如往常。
“郎君。”一声轻唤,嫩黄长衫的倩影霎时自叠叠重重的树影下走来。
星桥也随着香罗袖歪着头看去,正要起身,偏星野的头枕在他大腿上睡得正惬意。
“大哥来了,你醒醒。”
“不要……”星野吧唧着嘴,搂住星桥的脖子猛地一拉,紧紧抱在臂弯里,憋得星桥差点喘不过气,只不停地拍打着星野,偏星野觉得好玩,也不睡了,哼哼唧唧就是不撒手。
顾青山见状只有问香罗袖:“星野房间里的人醒了?”
“是,郎君。”香罗袖恭敬地垂眸道,“听星桥说,那人自称陆承音,是景国蒙山村人。他欲往景国都城昭京寻本家,不曾料刚出蒙山村便遇上歹人绑了他,又卖给边境的青楼,最后倒是有个好心的青楼婢女偷偷放了他,这才一路逃到百草堂。”
“想来他一定十分好看,连青楼的婢女都不忍见他受刑。”
话音刚落,右侧厢房的门缓缓打开,一股窒闷的风刹那涌了出来。
顾青山侧眸看去,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扶着门,愈发显得他清秀如画的面容无一血色,苍白如纸。偏那细长的乌眉、光泽流转的双眸、笔挺的鼻梁和微微上翘含笑的薄唇,神情开朗,却是病容也遮掩不去的霞光。
他墨发高束地立在门口,无需言行,颀长清瘦的身形便已散发着儒雅的风姿,濯濯如春月柳,不由得令人感慨真乃似珠玉落在瓦石间。
就连星桥两兄弟都忘了打闹,两人就这样滚在地上,手还悬在空中准备互掐,眼睛却都滴溜溜地盯着陆承音。
陆承音早已见过香罗袖与星桥两兄弟,便知青衫郎君定是救了自己的郎中,正欲上前言谢,顾青山却已平平言道:“我只暂时缓解了你的毒发,算不得久病初愈,不过你再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继续上路。”
不待陆承音开口,顾青山又看向香罗袖,道:“帮我准备祭祀用的物事。”
星桥微愣,刚忙拍着灰从地上站起来,“大哥要祭拜老郎中吗?”
“不是。”顾青山微垂眼眸,眸色清冽中透着凄恻,“一位好友。”
“既如此,在下……想、想与顾郎君一同……前往,可否?”
众人皆回首望向陆承音,他虽虚弱乏力,但笑容妍妍,唇红齿白,恍若朗朗春日光芒万丈,叫那茫茫冰原的积雪都刹那融化,竟令人忘却他的病容,反被他温和又清秀的笑颜所感染,料是此刻满脸愁容凄婉的顾青山,也情不自禁为之动容。
一盏茶的功夫,香罗袖和星桥备好了纸钱香烛和祭品,顾青山这才领着陆承音登上马车,缓缓朝城东驶去。
因着要在海边祭拜,海风肆虐刺骨,顾青山还特意嘱咐为陆承音备了黑貉子毛大氅。此时一人前一人后地下了车,陆承音大半张脸都隐在黑貉子毛里,愈发白如凝脂,清隽秀美,而顾青山大步逆风而上,翩跹的青衫几乎化作一阵青风逝去。
待陆承音走走停停地跟上顾青山步伐时,礁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