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病人走了一波,此时百草堂的铺子里冷清得门可罗雀。
星野瘫在木椅里,呼呼大睡。
顾青山则在书案后随手握着一册书,忽而连着翻上两三页也不知看进去几个字,忽而又老半天盯着一页不动,也不知哪句话如此费解。
星桥连着进来换了三壶茶,都还见顾青山保持一个姿势像尊泥塑,忍不住出声询问,顾青山敷衍着又跑到药架子前走来走去,看似在找什么药的样子,却搞得星桥更糊涂了。
他纳闷地打起帘子往后院去,眼前光线忽暗,差点和香罗袖撞了个满怀。
香罗袖只笑道:“想啥呢?心不在焉的。”
“喏。”星桥努了努嘴,“大哥可是闭着眼都能找到药匣子里是何种药草的人,怎么今儿反成了睁眼瞎?我觉得大哥自昨晚便不对劲儿……十三娘,大哥当真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娘子啊?”
香罗袖笑而不答,只走向顾青山,轻唤道:“郎君,燕郎君刚打侧门回来了。”
顾青山立马扔了手里的药杵走出柜台,还踢了脚熟睡的星野,嘱咐道:“去把药碾了。”
“哦……”星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连顾青山的背影都没看清,人已不见了。
星桥纳闷地看着香罗袖,“燕郎君?咱们后院不是只有个陆郎君吗?我去看看……”
“回来。”香罗袖拦下他,“星野又睡了,你去把药碾了吧。”
“那我们一块儿。”
香罗袖笑着点了点头,星桥当即乐得不可开支。
星野却忽……星野帮你……”
“不用!”星桥大步冲上去一掌合上星野的眼,“你睡你的,睡多久都成。”
“啊……二哥……星野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星野倏尔像搁浅的鱼似的挣扎起来,可星桥就是不松手,一面盖着星野的眼,一面又若无其事地冲香罗袖傻笑,瞧他的架势只怕星野现在全无睡意。
香罗袖无奈地抿唇浅笑,有时候她真的很不解,为何同样是无父无母、受过苦难的孩子,星桥两兄弟便能如此快乐?甚至,也能令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香罗袖绕到药架子前,刚刚捧起药杵,却忽而听见顾青山的争执声自后院传来。
星桥也是一愣,也顾不上和星野打闹,急忙打起帘子,三人都往后院去了。
“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杀你吗?你又受着伤跑哪儿去了?”
“我无需向任何人上报我的行踪。”燕空冷着脸,迈着笔直修长的腿对顾青山视若无睹。
他惊愕地望着燕空的背影,气得叉腰,“你好端端的,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啊?若非怕我给你陪葬,谁关心你一夜未归是死是活啊?”
燕空猛地顿下步子,一记狠戾的眼刀子刮来,震慑得顾青山的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顾青山纳闷了,这人真是中邪了,昨晚在河边不是还相处得挺融洽的么?
连那远远在树下围观的三人也倒抽一口寒气,星野嘟哝道:“又是这个坏家伙!”
星桥眉头一皱,低语问:“你认识?”
“他可凶了,要欺负大哥和星野呢!”
“什么?”
星桥怒上心头,操起袖子就要上前讨要公道,香罗袖赶忙拦住他。
“你凑什么热闹?那人一看就不好惹,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星桥想了想,院子里一共五个人,还怕他一个家伙不成?索性也暂时按下了怒火。
眼见着庭院里僵持的气氛如紧绷的弓弦,三人都无能为力,厢房里倏尔飘来婉转舒缓的琴音,恰似拂过夏夜镜湖的徐徐晚风,清凉中透着不染纤尘的清新,又像雨后青草的泥土芬芳,令人心旷神怡,不知觉间顾青山的怒火已烟消云散,只瞪了眼燕空,转身拂袖而去。
“抚琴之人何不显身一见?”
顾青山刚走了没两步,就听琴音戛然而止,不由得纳闷地看向燕空。
院中静寂,屋内无人言语,却已有人缓缓推门而出,吱呀一声,一袭月白宽袍的陆承音已柔柔弱弱地在廊下站定,墨发纶巾,俊颜清秀,一道明媚的金光刹那照亮陆承音微翘的红唇,竟一扫众人眉心的阴霾。
唯独燕空,那双幽深黑暗的眼眸如鹰眼似的锐利,盯着陆承音像是在瞄准箭靶一样。
陆承音面容含笑,眼神温和柔软,偏又丝毫不逊色于燕空的魄力。
两人四目相对,无人躲避无人退让。
一个刚猛有力,一个柔中带刚,看得旁人额头渗汗,却不知他们为何对峙。
“在下陆承音,景国蒙山村人,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陆兄温文儒雅,某竟不知荒野村落也这般卧虎藏龙。”
“兄台谬赞,在下本是村中私塾先生,会几句圣人之言,又是缠绵病榻之躯,难与兄台这般威武相提并论。倘或兄台不弃,可进屋品茗闲聊,如何?”
言语间,陆承音已侧身相让,宽袖微拂,如风吹白浪。
燕空倏尔微微昂头,微眯着眼看向顾青山,看得顾青山一脸茫然。
陆承音又道:“顾兄可愿否?”
“好啊!”
“这位兄台……”
“不必!”燕空拒绝地干脆,径直朝正房走去。
顾青山冷哼一声,翻过走廊栏杆站在陆承音身旁催促:“赶紧地,好茶拿出来,好琴弹起来!”
“只懂醉酒的酒鬼懂什么茶?再好的茶给狗也比给这人强。”
顾青山咬牙切齿地回击:“就是给我这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