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芙阁里,余氏留棠姨商议冯姨娘之事,直到此刻方未歇下。
听着更鼓已过四更天,棠姨遂才吩咐侍婢打水来替余氏梳洗。
正说着,另有侍婢掀起帘子在棠姨耳边仓促地低语几句,霎时见棠姨脸色大变,当即吩咐:“立刻将人带上来,其余人都退下!”
余氏在垂帘后正拨弄着熏炉里的香片,忽闻此话,心头一惊忙抬头,“可是派去刺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话音落地,未及棠姨回话,一风尘仆仆的护院已步履生风地赶来,抱拳行礼道:“属下幸不辱命,已打听到冯姨娘向昭京府尹招供了胭脂楼。”
“什么?”
余氏怔了怔,眸仁狂闪,扶着桌角的手却已暗暗攥紧,身形微晃,人已跌坐回去。
棠姨忙上前搀扶,又斟了杯热茶,使了个眼色先令护院退下,方才将茶盏拢进余氏的掌心,低语宽慰道:“夫人无需担心,冯姨娘所知甚少,哪怕说得出胭脂楼来,也不打紧。偌大的胭脂楼,她又能知道多少事?哪怕是那不学无术的二皇子把胭脂楼掀个底朝天,也是徒劳。”
“话虽如此,可那贱人竟能知晓胭脂楼,可见在背后还不知怎么盯着我!”余氏气急败坏地砸下茶盏,纤纤红指深深地掐着掌心,咬牙切齿地捶了一拳,“我如何安心?只怕除了胭脂楼,她还知道别的……”
棠姨微微皱眉,俯身凑到余氏耳边,微启红唇,“夫人是指……那件事?”
“原以为除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洛眉便可万事大吉,哪料到事态如此一发不可收拾!”余氏狠狠瞪了眼棠姨,“洛眉之事我交由你去办,你借刀杀人不曾牵连于我甚好,但事到如今,你还有何法子?”
棠姨神色泯然,忙后退数步,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夫人息怒……全是老奴无用,夫人万不可因此怒火攻心,气坏了身子呀!”
“怒火?如今我发怒还有何用?”余氏忽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烛火急促的晃动,拉扯着余氏狰狞的面容频频在光影间闪烁不定,倏尔诡异阴森地冷哼道,“取我的裼衣来!”
棠姨顿了片刻这才微微起身,躬身去了内室,不多时已捧着羔裘和雪白的裼衣前来,伺候余氏更衣。棠姨心有顾虑,更衣时稍显的心不在焉,所幸气恼中的余氏也是心事重重未曾察觉。
但棠姨知晓余氏的脾性,此时阻拦余氏外出已是徒劳,况且余氏能在此时要去见的人,棠姨心知肚明,可愈发如此,她心里愈发觉得此事蹊跷。
“夫人……”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唤出了口,“老奴认为此事……”
“此事无需再议!”
余氏拢了拢披在羔裘外的裼衣,一把夺过棠姨递来的灯笼,已脚步匆匆从后门绕出了屋。
棠姨久久伫立在灯火通明的华屋里,空无一人相伴,唯有焦急无奈的叹息随风萦绕不散。
沉寂的夜色,树影婆娑。
一点孤灯照亮一抹行色匆匆的白,脚下踉踉跄跄地穿梭在积了雪的泥泞小道上。
殊不知,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一道魅惑丛生的暗影。
“你若再不走,到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哦?若我到时也不想走呢?”
顾青山一掌推开死乞白赖的景凌,低眸摆弄自己熬煮的药酒,薄唇微抿地挤出一句话来,“我这屋中带毒的东西很多,你大可为自己挑一种——我保证仵作验尸时,绝对验不出毒物!”
“我已经挑了最毒的你,还不好么?”
“……”
啪的一声,顾青山随手把酒壶盖打向景凌,被他躲了,砸在对面墙上碎了满地的渣。
“哟,真生气啦?”景凌看着他怒红的脸,反而笑道,“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我保证这定是你见到的最后一眼!”顾青山无奈又烦躁地龇牙咧嘴。
景凌却哈哈大笑,“看来,你已在心里认定,要与我白首偕老!”
“……你很喜欢在嘴巴上占别人的便宜?”
顾青山拎起桌上的茶壶,咕隆咕隆斟满一杯茶,轻轻一嗅,勾唇浅笑,尔后递给景凌。
景凌讶然,忙上前捧过这盏茶也是深深地闭眼一嗅,笑道:“彼此彼此。”
他唇瓣贴在茶盏上却并未喝一口,略微一顿后反又搁在桌上,摇头道:“我都说了,我只挑最毒的你,你如今又塞别的毒物给我作何?倘或你嫌我嘴巴不讨喜,想要毒哑我,不如……”
顾青山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只见景凌噘着嘴,嘟嘟嚷嚷说:“亲我一口呀!”
“你信不信我立刻割掉你的舌头!”
顾青山拔出青蜺,森寒的白光一闪而过,景凌猛地睁开眼,死皮赖脸地笑道:“能不能……亲一口再割啊……”
“你……”
“殿下!”嵩义着急地大喊声突兀地响起,但并未破门而入。
景凌敛了嬉笑之色,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后,方镇定自若地命他进屋。
嵩义推门而入时,瞥了眼顾青山。
后者正用勺子刮着酒壶壁,酒液早已浓缩成了药渣,顾青山一勺一勺刮出来搁在小碟里揉成团,黑漆漆的一坨,看着他的神色甚是寻常淡漠。
但嵩义在廊下分明听见顾青山的狠话,这才故意扬高出声。
“不是让你去胭脂楼么?跑这来做什么?”
嵩义这才行礼回道:“属下已封锁包围了胭脂楼,并且也按照殿下的吩咐,故意打草惊蛇,如今胭脂楼的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