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十三娘搁下臂间挽着的菜篮子,又连忙解下腰间一枚束口藕粉荷包,一一挑出两三样袖珍的异域脂粉匣,甜甜笑道:“挑合适的,自是好送给郎君的红颜知己啊,昨儿不是还说要去青楼吗?”
“难为十三娘处处为我的事留心。”顾青山揉了揉额角,难得睡了一觉,头反而胀痛得厉害,话里却不咸不淡,“我便只有借佛的花献给佛了,谁叫十三娘正是我心中最独一无二的红颜知己呢?定要叫我相赠,也唯有十三娘可受之。”
“大……大哥!”
星桥脸色乍变,忽白忽红,惊慌失措地看着顾青山,却看不出他眼里的笑意到底是真是假。
香十三娘莞尔浅笑,那柔软如春波的眸光里似有千回百转的深意。
“哎呀,瞧我差点忘了正经事儿。”她忽而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双手捧给顾青山,“我在街上偶然遇上了胡府管家,他急匆匆地往各家府邸送拜帖,正好托我将此帖转交郎君,听管家话里意思,是那胡家阿郎身体大好,今儿又是寿辰,故而邀请郎君一聚。”
顾青山看着帖子上胡府的印记,倏尔笑道:“正好。”
“大哥要去赴宴?”星桥感到不可思议的讶异。
“我本就打算借他的玉清乌一用,有这帖子,倒省了我翻墙的功夫。”顾青山合上拜帖随意放在案上,自提起茶壶斟了杯过夜的冷茶润了润唇,仿佛他们正讨论午间吃什么菜色似的轻松。
香十三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玉清乌乃旷世奇药,可协调阴阳,正能缓解那人的火毒之症。”
“可……既是奇药,必是宝贝,胡家阿郎会借给咱们吗?”星桥担忧地看向顾青山,声音不安地弱了些,他还想问,吃进肚子里的药还如何还回去?
晨曦的金光洒在顾青山如玉的面上,晶莹剔透,黑眸红唇皆蕴着活泼又无所谓的笑容,他耸了耸肩,说道:“肯定不会啊,所以我打算用偷的。”
“偷?!”星桥尖叫出声,张大的嘴巴都能吞下自己的拳头,“大哥你疯了,胡阿郎可是金城首富,他白手起家挣得如此家业是得之不易,故而也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多少家丁守卫日夜巡逻保护他的家财啊!大哥又不会功夫,去偷他的宝贝还不羊入虎口?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就算为了救人,我也不能看着大哥有危险,除非——大哥带着星野。”
“星野玩心重,只怕去了会坏事。”香十三娘思忖片刻,带着柔柔的笑意说,“不如,我随郎君一同去。”
“什么?”星桥倏地大吼起来,拼命地摇头,“更不行了!你一介弱女子……”
“好啊。”
顾青山指尖轻抚着茶盏杯口,淡淡地打断星桥的话,完全无视他瞪圆的眼眸里颤抖的惊愕。
香十三娘的双眸笑得明艳照人,说不尽的温婉,仿佛有隐隐的思绪流动。
她只微微屈膝行礼,应道:“是,郎君。”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香十三娘尚且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眼下顾青山也不宜与她撕破脸,还得顺藤摸瓜细细探查她的来历和背景。
只不知,她这般殷切主动,又有何目的?
昨夜她又到底做了什么?
顾青山抬头望向香十三娘,似有似无一笑。
那胶着的笑容里却仿佛藏着冰渣子,如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星桥又急又不解地看着二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话去。
他只觉眼前这两人说的话全不在字面上,可分明又听不出字面外的意思。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未再多聊,香十三娘自去打点家务和饮食,顾青山复又检查了一遍昨夜那人的外伤。
星桥已为那人换了衣裳,肮脏的长发如今顺滑地在床榻上如薄绸铺展,顾青山伸手在那人的头顶细细摩挲一阵,好在头部未有伤口,于是他嘱咐星野取来药膏每半时辰为那人换一次药,之后又同星桥去了前院的铺面,照常做生意。
只未料到今日问诊之人比往日都要多。
顾青山细细打听才得知,他们都是今日在早市见胡家管家向香十三娘送帖子时,提及顾青山以良药救得奄奄一息的胡家阿郎之事。这胡阿郎重病遍寻名医不可治,早已传遍金城街头巷尾,不曾料竟叫平日里无名的百草堂小郎中医好了。
而且,他们又在百草堂附近的街巷听闻,顾青山解了旁的郎中都认定毒入心脉不可挽救的蛇毒。于是一上午间,百草堂的顾青山已是声名大噪,这些人自是闻名而来。
顾青山喜出望外,当即唤案旁的星桥,谁料星桥始终心不在焉,手里磨着砚竟磨出满满的黑墨染了手指还不可知。顾青山蹙眉,握住案上折扇状似无意碰到星桥的胳膊,星桥空洞的眼里才骤然闪过惊疑之色,对上顾青山的笑眸又旋即遮掩地背转身去,歉然赔笑后,匆匆回到后院净手去了。
顾青山不甚在意,一人忙至午后,待得药铺里许久不见一个病人,他才无聊地伏案望向窗外明晃晃的白日光。
这里的时间仿佛也比别处慢些。当外来的商人捎来紫晶晶的葡萄时,药铺侧门外岸边的柳枝仿佛刚抽芽,以至于顾青山总觉得这里的时间是一只慵懒的肥喵,懒得挪一步。
于是他也挨着这只肥喵在缓慢的时间里麻木、遗忘……自欺欺人。
直到昨夜他梦见了东扶。
“哎!”
顾青山拍案而起,一身沉重又伤感地哀叹。
他实在不想让自己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