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空赶来时,被烈火吞噬后的胭脂楼徒留一片染血的灰烬,在大雨中汇成血河。
景国的二皇子从不习武,而眼前这般,唯有……
他震愕的僵住,立在冰冷的血泊和残骸间,夜色下顾青山的血腥残杀犹如再现。
恍若见着了,那场雨夜,浴血奋战后自瓢泼大雨中肃冷走来的青衫郎君,冷艳倨傲。
燕空霍地转身,黑发扬起一串晶莹的雨珠,脚下溅起染血的泥泞,大步离去,眼神凝肃。
肆虐的夜雨打在漫山的墨绿树叶上,噼噼啪啪,像豆大的石子穿透浓密的树枝。
“……你最好告诉我,放着京城的援兵不用,巴巴让我来这山头做什么?”
山林里咔嚓一声脆响打断了顾青山满腹抱怨,他架着毫无行动力的景凌勉强在林中前行,时刻都未放松,周围的杀气并未因火蒺藜炸死黑衣人而消失殆尽,反而愈发浓烈,显然他们还留有后招,在火蒺藜爆炸的巨响中,已快速赶来。
顾青山觉察危险,本欲带着景凌先回昭京府衙,哪晓得这小子突然抓紧他的袖口,嘴里只咬着两个字——“进山”。
顾青山不明所以,但也顾不上争辩,浓烈的杀气已近在咫尺,他只有调整内息,瞥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中了迷香的身子,一摔二倒地拖着后背满是鲜血的景凌往山头的方向去。
进山后,山路崎岖,顾青山脚下浮力实在已到了极点,两人频频摔倒,被枝条割得衣衫褴褛,条条血痕滚着血珠子渗漏。顾青山的意识已开始模糊,拼着最后的清明择了处不易发觉的大树角落,搀扶着景凌趴下。
“所幸有这场雨冲刷了我们沿路的痕迹……”
顾青山跌坐在景凌身边,拭了额角的汗,又拍了拍自己脸颊保持清醒,勉强掏出怀中的金疮药,点点揭开景凌黏在后背伤口的衣裳碎片,随手撒了层白色粉末,疼得景凌嘴里嘶嘶地闷哼,只是他已气若游丝,犹如蚊蝇之声罢了。
“但眼下我筋骨松软,等他们追来,我也无力相护。”顾青山后仰着头靠着树干,雨水啪啪地落在他身周,微微垂眸看着眼前扭头看向自己的景凌,眼前却是层层叠叠的重影,看不清景凌的神色,“为何不回昭京府衙?为何不通知京城的护卫?”
景凌望入他深邃的眼里,此刻冷然肃杀的神情判若两人,微启干涸的双唇嗫嚅许久方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可知,他们身份?”
顾青山仔细回想黑衣人的招式与服饰武器细节,摇头道:“看不出的武功招数,仿佛是融合了江湖各门派之所长,很杂。黑装劲服也相当寻常,衣裳料子也非昂贵之品,唯有他们手中圆刀……”
话及此处略微一顿,他骤然想起,自己为何觉得圆刀如此眼熟了。
“圆刀刀柄刻有一只展翅的翅膀!”顾青山陡然拔高音调,“我曾在一个人手中见过!”
“那翅膀,正是……正是飞歌门……”
顾青山刹那清醒十分,瞳仁狂颤,垂在膝头的手霎时紧握成拳,额角阵阵跳动,眼里的震惊渐渐染上了怒火,“飞歌门……原来他们便是飞歌门!原来……他便是飞歌门的人!”
景凌眉头微蹙,“谁?”
顾青山怒极的眼眸里已然汹汹燃着烈火,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断天崖”!
断天崖乃安乐公主贴身护卫,竟是飞歌门的人。
如此说来,这位从大元国千里迢迢到景国和亲的安乐公主,和飞歌门又有何关系?
和亲……
顾青山微眯着眼瞥向景凌,安乐公主的和亲夫婿,不正是这位二皇子么?
为何还要派飞歌门的人来暗杀……不,是胁迫景凌,莫非和亲的背后另有目的?
“看来这回你是猜到了。”景凌调谑的笑声拉回了顾青山的思绪,“我向父皇表明心迹,婉拒了婚事,些许是公主脾气,派人来抓我服软。”
顾青山稍一犹疑,安乐公主的确是这般心性,但……
“只为这等小事?”
景凌拢起眉头,勾唇浅笑,“你不懂女儿家如何看重名声。她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大元国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景国和亲,在她心里只怕认定已是屈尊下嫁,反被我拒绝,这如何叫她另择夫婿?她定是耿耿于怀。你与她交过手,当知她脾气。”
顾青山对此倒无疑惑,纯粹是因他打小女扮男装,根本不懂女儿家的心高气傲。
景凌这般说,他也觉得有理,如此可见飞歌门当真与安乐公主颇有关联!
顾青山的双眸里骤然落下一场清霜的雪,“可这与昭京府衙有何关系?”
风声呼啸,雨滴砸在地上啪啪地溅起水花,静寂的两人间许久无话。
景凌颤颤巍巍拖着无力地身子,挨着顾青山并肩而坐,只是每每动一下,撕裂着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挖骨,他都咬牙忍了,反强行挤出一抹浅笑,“我以为,你会问……安乐公主年轻美貌,我……我如何还要拒绝……哪怕我爱男子,却也迟早要纳女子为妃,娶谁都一样……为何定要拒绝她……”
顾青山玩味着景凌的表情,他压根儿没这些念头,也并未上心。
“这与你进山不搬救兵有何关系?”
“……我拒绝安乐公主,一来是我心中早已有人……”
景凌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顾青山,笑得妩媚。
顾青山轻咳一声,立马别开头。
“二来,我知晓她暗中与我三弟景承颇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