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莘窈又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好几次关于成家之事。
不知为何,她一提亲事,莘晏便拉长了脸,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没还,最后一次,他还前所未有地冲她发起火来。
“你又不是我亲姐,凭什么决定我的亲事?”他突然冲她大吼道,然后怒不可遏地摔门而出。
莘窈当时呆楞在原地,怔怔望着门。
这话可是伤了她的心了,她拿他当亲弟弟疼爱,可他呢?拿她当干姐姐吗?
当天,莘晏出门后,很久都没有回来。
夜深了,莘窈不放心,正想出去找他,可脑袋里又回荡起那句伤人的话来,于是赌气般决定不去找他,自顾自洗漱了一番就回房睡觉了。
然而她睡不着,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海浪声,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夜半时分,莘晏回来了。
他站在她的房外,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她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他站在门边迟疑了片刻,随后大起胆子走进了她的房里。
莘晏单膝跪在她的床边,低声开口,“姐姐,我错了,白日里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莘窈听到这低首下心的话语,心肠立时就软了,她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抚摸弟弟的头发,“姐姐早就不生气了,你平安回来就好。”
莘晏的身上湿淋淋的,不知是不是刚下过水,莘窈的手心一片潮湿,连忙道,“你赶紧将湿衣服换了,夜里凉,别冻坏了身子。”
“姐姐,”他跪在她的床边没有动,任她的手掌落在他的黑发上轻轻抚摸,“姐姐,白日里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暂时不想成亲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是我的姐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会一辈子敬你爱你,往后我若有所成就,我得到的一切全都会是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像火烧一样红,可惜房里没有点灯,她看不清他的脸,没有察觉到他神情中流露出的感情,跟他嘴里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你的心意姐姐明白,”莘窈笑了起来,暗暗为弟弟的一片‘孝心’而欣慰,“不管你将来有没有出息,姐姐都一样疼你。”
说着,她起身下床,将他扶起来。
“快将衣服换了。”她柔声催促了一句,为他褪去了湿漉漉的外袍,然后自顾自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又捋起袖子,打了盆水来。
她将干净的汗巾浸在水盆里,然后将它绞干。
莘晏当时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他皱眉低着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裙角,紧紧攥在手里,烦躁地将它揉皱了,随即又慢慢松开。
莘窈感到弟弟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肩颈处,像火似的,格外得灼热,于是转过身去,探手按在他的额头上,“你怎么了?发烧了?”
“没有。”他否认,她的手很凉,有几分镇定的作用。
她用汗巾为他擦拭脸颊头发上的水珠,他微微扭过头去,脸一阵红一阵白,莘窈感到很奇怪,她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在为什么事烦恼,表情仿佛随时要发火,但又好像非常委屈。
她不禁发怔,在她愣住的时候,莘晏头一侧,躲开了她的手,“我自己会擦,姐姐不用替我操心了。”
说完,他转身跟一道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莘窈发觉弟弟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心中不免忧虑。
次日,她特意去村里询问了几个有儿子的大娘,大娘们热心地告诉她,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这样,不用操心,别理他们就是了,他们自己会冷静的。
莘窈当时心领神会,果然到了第二天,莘晏又恢复如常,主动跑来跟她说说笑笑,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龃龉。
可惜往事悲欢如梦,转眼便化飞烟。
莘窈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自己倒映在铜镜里的容颜。
她有些迷茫了,这年复一年地滞留在风尘地里,绞尽脑汁地挣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为一个不复存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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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莘窈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海上刮着阴冷的风,裹挟着一阵阵咸腥的气味,高空中乌云峥嵘,似有滂沱大雨要落,深蓝色的波浪起伏汹涌,有力地拍打着船头,溅起的浪花宛如白色的流苏。
莘窈身着鲜艳的红舞裙,被人五花大绑着跪在船头。
从前她一直都不相信关于璇玑海海寇的传说,直到今日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存在,她才相信世上的传闻大多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莘窈相信这一定她贪财的报应。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自从上一回,她帮助天水城太守之女秦幼清,完成了一场捉奸大戏,助她和离成功之后,秦幼清便成了她的老顾客。
三天前,秦幼清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悦音坊找她,说她爹爹秦修能近期要招待一个生意上的老伙伴,那人久仰莘湄儿大名,千里迢迢赶来天水城,不仅为了生意,还为了一睹悦音坊花魁的风采。
秦幼清告诉她,只要她出面献舞,助她爹爹谈成这笔生意,她就会得到五十两黄金作为酬劳。
奇怪,秦太守怎么做起生意来了?难道不应该好好当官吗?
莘窈的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一个疑问,可话到嘴边又快速咽了回去。
因为这利欲熏心的花魁一听见五十两黄金,大脑便是嗡地一声响,什么都不顾了,一心只想感受黄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