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小鸾边吃边张望起来,有一些熟悉的感觉。多年前,苏家还算宽裕,苏太太每年庆生,都会带碧微和小鸾来听戏。那时候,上海流行京戏,现在,地方戏多了起来,今天的夜场便是越剧《十美图》。
楼上是戏院的包间,围着一圈,有十来间房。陆尚眼尖,翘着二郎腿,正看到下面大堂里坐着一个苏小鸾。陆尚摸摸下巴,这么巧遇到她,得好好调戏调戏。
台上的戏开场了,小鸾听得几句戏词。
“官人好比天上月,为妻可比月边星。月若亮来星也明,为什么月儿若现又若隐。”“官人好比天上月,为妻可比月边星。月若暗来星也昏,为什么孤星追月独飘零。”
“天上月,月边星。待到玉宇澄清时,星月同辉映,不负有情人。”…
一盏茶功夫过去,二姨太香玉还没回来,小鸾着急伸着脖子往门口看。等不及便想出去寻一寻,没走到门口,就被伙计拦住,“这位小姐,您还没结账。”
“多少钱?”小鸾摸摸身上,坏了,她今日穿了二姨娘的衣裳,身上没带钱。
“五元。”伙计回得利落。
小鸾咂咂嘴,这么贵,“那我先回去,等朋友回来再结。”心虚地回到座位。
陆尚看得一清二楚,偷笑不已。
小鸾托着腮,想着辙。这可怎么办,她没钱,二姨娘,估计是回不来了。现在,她是既没胃口吃东西,也没心思听戏。
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以为二姨娘回来了,“你可回来了…”抬头一看,不是香玉,是上次在电线木头旁调戏她的陆先生。
小鸾挪了挪屁股,离他坐远点,别过头,没有搭理他。
“有没有收到我送你的簪子?”陆尚跟她搭话。
她不想跟他说话,第一次见他像个好人,自称陆先生,給她带路。第二次见他就成流氓了。这种人不能交往。
“听到没有?”陆尚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胳膊肘。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一个破木簪,被我扔了。”小鸾歪着头就把话給回了。
“扔了?你怎么能仍?那里头有我的心血呢。”陆尚急了,他可是研究了半天,在里面塞了亲笔写的纸条的。
“狗屁心血,没见过写字那么差的先生。”小鸾呛了他一句。
他听她这么说,反倒乐了,心里美滋滋,“我就猜到,你肯定会掰断它。”
“你到底想干吗?”她终是扭过头,第一次注视了他的眼。他的眼底不似月白的温婉柔情,让她无法自拔。也不似那个日本人的无情鹰隼,让她不寒而栗。他是那种看破一切的无畏,什么都不在乎的超脱。
他亦穿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装,不及月白俊逸,却多了孩子样的成熟。
“我知道你没带钱,特意来帮你结账的。”陆尚戏谑道。
“你有这么好心吗?上次打了你,还让我道歉的。”小鸾哼哧一声。
“你说对了,我确实没这么好心。这样吧,你給我道歉,我替你结账。”陆尚提出要求,“怎么样?”
小鸾面露惊讶,“这么容易,就是道歉就可以吗?要五块钱呢。”她以前在沈老板那里做工,一个月工资也就十几元。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給我道歉,得照我的规矩。”
“那你想怎样?”她想听听他到底耍什么花招。
陆尚从兜里掏出五张红红的法币,每张一元。“这样,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你就得一元。怎么样?”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会教我说坏话吧。”小鸾谨慎地觉得他会不会使诈。
“不会,肯定不会。这话我先说一遍,你跟我学,还怕什么,如果是坏话也是我先说。”陆尚心里偷乐着,能调戏她比吃了蜜还甜。
“听好了,第一句,[陆先生,对不起。]”他说。
她跟着复述,“陆先生,对不起。”
他把一元钱放到她跟前。“容易吧。”
小鸾点点头,他没有作弄她。